他打断了苏亦阳。

    “你告诉呱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顾宸的声音冷静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电话另一头的耳朵里，“我和江漓就在现场。我们刚刚得出了完全相同的结论。”

    “……”

    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却充满了巨大信息量的沉默。

    殊途同归。

    两路人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却最终汇集到了同一个黑暗的真相面前。这沉默，是震惊，是愤怒，更是心照不宣的确认。

    顾宸能从电话里，听到苏亦阳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他知道，这个结论不仅证实了呱哥的清白，更给了那个一直背负着愧疚和悔恨的男人，一个得以宣泄和正名的出口。

    “老大……那我们……”

    “你们先安抚好呱哥的情绪。”顾宸随即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暂时不要让他参与。”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有，你务必告诉他。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这是我们整个专案组的事。我们会替李大山一家，讨回公道。”

    “是！我明白！”苏亦阳的声音里，充满了被信任和被支撑的力量。

    挂掉电话，顾宸回头，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江漓和陈语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这院子里所有腐朽的气味都吸进肺里，再用怒火将其燃尽。

    “案件性质，正式升级。”他宣布道，“我们现在要调查的，是一起被精心掩盖了数年之久的，儿童谋杀案。”

    院子里没有开会用的白板，也没有舒适的座椅。

    专案组的核心三人组，就围着那个埋藏了罪恶的巨大水缸，就地展开了第一次案情分析会。

    顾宸首先开口，将目前所有的已知信息，像串联证据链一样，冷静地梳理出来。

    “第一，以马家为首的犯罪团伙，在青屿岛上利用一种名为‘往生圣水’的致幻剂，长期对失去亲人的岛民进行精神控制和巨额钱财诈骗。李大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受害者。”

    “第二，在李大山的妻子阿娟病逝，他本人被骗光所有钱财之后，他年仅三岁的儿子李宝，在自家院子的这个水缸里，被人为溺亡。”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起谋杀案在当年被伪装成了意外，并被当时的办案人员草草结案。这意味着，凶手成功地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并且将这个秘密，掩埋至今。”

    三条信息被串联起来后，一个冰冷而可怕的动机链条，清晰地浮现在他们眼前。

    “凶手的行为模式，呈现出极度的冷酷和功利性。”

    陈语嫣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在榨干李大山一家的所有财产价值后，他们很可能将年幼的小宝，视为一个‘麻烦’，或者‘潜在的风险’。”她看着顾宸和江漓，开始进行初步的犯罪心理侧写。

    “或许，是小宝在无意中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比如马家的人再次上门威逼利诱。或许，什么都没有发生，凶手只是单纯地为了彻底了结这个家庭所有的‘后患’，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简单、最残忍的方式。”

    “这种将人命，尤其是一个孩子的生命视为草芥的残忍，说明凶手的心理已经完全扭曲。他们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罪恶感，甚至可能乐在其中。这很可能不是个体犯罪，而是一个拥有相同价值观的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犯罪团伙。”陈语嫣的眼神变得锐利，“他们不仅贪婪，而且心狠手辣，为了利益，可以清除任何阻碍。”

    “从伪造意外现场的手法来看，也印证了这一点。”江漓补充道，她指了指那个水缸，“凶手很懂人心。他知道在一个刚刚丧妻的悲痛父亲身上，发生任何疏忽都是‘合情合理’的。他利用了当时人们的认知盲区和可以预见的警方办案疏忽，成功脱罪。这说明，凶手具备相当的反侦察意识。”

    所有的分析，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支支离弦的箭，齐刷刷地射向了岛上那个唯一的靶心。

    那个拥有这种动机、能力和狠辣手段的唯一势力。

    马家。

    顾宸听完两人的分析，缓缓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眼前这个沉默的水缸，它像一座小小的坟墓，埋葬了一个无辜的生命和另一个男人全部的希望。

    他眼中的悲悯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着熊熊怒火的斗志。

    他低声对江漓和陈语嫣说：

    “看来，我们这次是真的捅到马蜂窝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感慨，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苏亦阳的电话。

    “老大？”电话那头，苏亦阳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震惊和悲愤。

    “苏亦阳，听我说。”顾宸的语气沉稳而清晰，像一枚钉子，瞬间将苏亦阳有些浮动的情绪钉在了原地，“现在，我们需要获取最直接的法医证据。”

    “我明白，是要……”

    “对。”顾宸打断他，“给你一个新任务，可能很棘手，但必须完成。”

    “老大您说！”

    “立刻去寻找李大山。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在确保他本人安全和情绪稳定的前提下，征得他本人对他儿子李宝，进行开棺验尸的同意。”顾宸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这很难。跟一个精神失常的人进行有效沟通，几乎不可能。但这是法律程序上必须的一步，也是对李大山作为父亲，我们必须给予的尊重。你明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任务的巨大难度。但很快，苏亦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任何犹豫，只剩下属于警察的坚定。

    “收到。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好，注意安全，随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