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顾宸转过身，对上江漓和陈语嫣同样凝重的目光。

    “走，我们先撤。”

    三人迅速离开了李家老宅，没有再多做停留。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和罪恶，仿佛黏稠的蛛网，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回到他们在岛上临时租住的据点，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和窥探。

    “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明确的作战计划。”顾宸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下来的天色，开门见山。

    “我们虽然已经可以百分之九十确定，小宝的死就是马家干的，但手里还没有任何能直接将这起谋杀案和他们钉死的铁证。”他的手指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所以，接下来的调查，必须兵分两路。”

    江漓和陈语嫣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部署。

    “第一路，物证路线。”顾宸的目光转向江漓，“等苏亦阳拿到李大山的同意书，你就立刻着手准备尸检。这是我们的根本，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需要从那具被掩埋了数年的孩子尸骨上，找到谋杀的铁证。”

    江漓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只要程序合法，我随时可以开始。”

    “第二路，”顾宸的目光收回，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就是人证和现场搜查路线。这一路，我亲自去。”

    “你要主动出击？”陈语嫣立刻明白了顾宸的意图。

    “对。”顾宸点头，“被动等待只会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销毁证据。我必须想办法，渗透进马家内部，寻找他们的破绽。”

    陈语嫣对顾宸的计划表示赞同，但她精致的眉毛却微微蹙起。

    “你的想法很好，兵行险着，往往能出奇制胜。但你别忘了，马家在青屿岛上根深蒂固，行事必然极为谨慎。你一个外地面孔，这么贸然闯入，别说找到破绽了，很可能会立刻打草惊蛇，让他们把所有尾巴都藏得更深。”

    她看着顾宸，冷静地指出了计划中最薄弱的一环。

    “你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足够有说服力、能让他们放下戒心，主动让你接近的掩护身份。”

    ……

    就在顾宸他们紧张地商讨着对策时，岛的另一边，棚户区的迷宫巷道里。

    苏亦阳、苏小妹，以及强打起精神但依旧双眼通红的呱哥，正在四处寻找着李大山的踪迹。

    “哥，这都找了快一个小时了，码头、垃圾场……居民说的几个地方都没有啊。”苏小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些焦急地说道。

    “不对……山哥不会去那些地方……”呱哥的声音沙哑，他摇着头，努力在混乱的思绪中，搜寻着属于童年的记忆，“他那不是找吃的，他是在躲……他每次心里难受的时候，都会躲起来……让我想想……”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周围破败的景象在他脑海中飞速旋转、重组。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防空洞！我知道了，去那个废弃的防空洞！”呱哥指着棚户区边缘一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山坡，语气急切，“小时候我和他最喜欢躲在里面玩，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每次他在家里被他爸打了，都会一个人跑到那里躲起来！”

    三人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立刻朝着那个方向赶去。

    拨开比人还高的杂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

    他们放轻脚步，朝洞穴深处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身影。

    是李大山。

    他正抱着双膝，靠着潮湿的洞壁坐着，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半。他没有在意，只是痴痴地望着洞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脸上时而露出傻笑，时而又流下眼泪。

    看到自己最好的兄弟变成这副模样，呱哥的眼圈瞬间又红了，他攥紧拳头，就想立刻冲进去。

    “呱哥！”苏亦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死死拉住。

    “别冲动！”苏亦阳压低声音，语气严肃，“他现在精神状态非常脆弱，我们这样突然过去会吓到他，甚至可能让他产生攻击行为。我们必须非常小心。”

    呱哥的身体在颤抖，但他终究是警察，他明白苏亦阳说的是对的。

    “小妹，你在洞口守着，注意警戒。”苏亦阳对妹妹吩咐道。

    “好。”

    苏亦阳拍了拍呱哥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冷静，然后自己率先放轻脚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身影挪过去。呱哥深吸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洞穴深处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呢喃声，终于清晰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那是一个男人在用尽了所有力气之后，仅存在记忆深处、最温柔的呼唤。

    “阿娟……小宝……回家吃饭了……”

    那一声声“回家吃饭了”的呢喃，像带着毛刺的钩子，扎在防空洞潮湿的空气里，更扎在呱哥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发小，心如刀割。

    “山哥？”苏亦阳尝试着向前走了半步，放低声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蜷缩在角落里的李大山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到，依旧重复着那句温柔而绝望的呼唤，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福的傻笑。

    苏亦阳看向呱哥，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专业的沟通方式在此刻已经失效。

    呱哥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对苏亦阳摆了摆手，示意让他来。

    他没有再叫李大山的名字，而是慢慢蹲了下来，与李大山保持在一个平视的高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非常轻柔的、带着浓浓童年回忆的调子，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小渔船，摇啊摇，摇过白浪头……”

    那是一首属于青屿岛、早已失传的古老歌谣，歌词简单，曲调悠长，是他们小时候在海边玩耍时，从爷爷辈那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