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了身份和来意后，两人很快被一个穿着对襟衫的下人，恭敬地请进了正厅。

    “哎呀呀，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一个听起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内堂传来。紧接着，一个身穿暗金色唐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看起来慈眉善目、年约六旬的男人笑着走了出来。

    正是马家的家主，马万年。

    “马先生客气了。”顾宸大咧咧地往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江湖大哥的派头。

    “这位是？”马万年笑呵呵地看向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呱哥。

    “我小兄弟，王华。”顾宸介绍道，“他家以前也住这岛上，棚户区那片的。”

    “哦？王华？”马万年故作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呱哥，“棚户区的王家……我想起来了，你是老王家的那个阿华吧？哎呦，都长这么大了，出息了！”

    他热情地上前，似乎想拍拍呱哥的肩膀，但呱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低着头，没敢与他对视。

    “我这小兄弟，人有点内向，不怎么会说话。”顾宸替他打了圆场，然后开门见山，“马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陪我兄弟回来，是听说马先生您这儿的‘往生圣水’有奇效。我兄弟他母亲病重，没几天日子了，我们就想着，无论花多少钱，都得为老人家求一个福分，让她走得安详点。”

    马万年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捻了捻自己光滑的下巴，却笑而不语。他没有直接谈价格，而是坐了下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往生仪式”的种种玄妙之处，言语之间，不断地试探着顾宸的财力和背景。

    “顾老板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见多识广。我们这‘圣水’啊，讲究的是一个缘法，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缘法嘛，我懂。”顾宸表现得像一个财大气粗但脑子不太灵光的土老板，从兜里掏出烟，自己点上一根，又扔给马万年一支，“不过这年头，钱就是最好的缘法嘛！马先生您开个价，只要能让我兄弟尽了孝心，钱不是问题。”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附和着，一边又故意提出各种外行的问题，比如“这圣水喝了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神仙”、“仪式做完能不能保佑我下一笔生意赚大钱”等等，成功地将马万年和他身边几个核心手下的注意力，全都牢牢地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就在顾宸和马万年在价格上“讨价还价”，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的时候，呱哥终于找到了机会。

    “大……大哥，马先生，我……我想去上个茅房。”他小声地说道。

    “去吧去吧，让福伯带你去。”马万年大手一挥，显得十分随意。

    一名下人立刻上前，准备带呱哥出去。

    在下人的带领下，呱哥没有直接走向茅房的方向。他谎称自己很多年没回来了，想在院子里四处走走，回忆一下童年时对马家大院的“敬畏之情”。

    那下人见顾宸这位“贵客”出手阔绰，对这个小兄弟也十分看重，自然不敢得罪，犹豫了一下，便默许了。

    呱哥心脏狂跳，他凭借着儿时模糊的记忆，避开了人来人往的主要通道，专门往那些偏僻荒废的角落走去。

    最终，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长满了半人高杂草，堆满了各种废弃家具的院落里，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被地上一个半埋在泥土里、在阴暗角落反射出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死死地吸引住了。

    他走过去，用脚尖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泥土和烂叶。

    当他看清那东西的全貌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小小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铜铃铛。

    铃铛上面，还系着一小段早已褪色、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红绳。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当年小宝满周岁时，他跑遍了整个县城，亲手买来送给小宝的礼物。小宝特别喜欢，走到哪里都喜欢把它系在手腕上，一摇，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呱哥的呼吸停滞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颤抖着手，刚想弯腰去捡起那个铃铛。

    “阿华？嘿！真的是你小子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呱哥猛地回头，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看到一个穿着体面西装、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一脸惊讶地朝他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热情的笑容。

    呱哥的瞳孔骤然收缩。

    来人他认识——马永波，马万年的远房侄子，也是他们童年时，一起在棚户区玩泥巴长大的另一个伙伴。

    只是后来，马永波家道中落，被马万年收留，就一直在马家做事，渐渐地，就和他们这些穷朋友断了联系。

    “永波？”

    “哎！还真是你！”马永波快步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呱哥的肩膀，咧嘴笑道，“刚才在前面我就瞅着像你，还以为认错了人！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多年没见，去哪儿发财了？怎么会突然回来？”

    呱哥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滔天恨意，他没有再去看地上的铃铛，而是直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和马永波寒暄。

    “没……没发财，瞎混呗。”他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解释了自己是陪老板回来为母亲求药的事。

    两人聊了几句童年偷看邻居家电视被打的糗事，气氛显得很融洽。但呱哥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马永波的脸。

    在假装不经意间，呱哥重重地叹了口气。

    “哎，这次回来，感觉棚户区变化真大，好多人都不认识了。”他话锋一转，状似感慨地说道，“对了，山哥……李大山，你知道他家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说他疯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