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物证、动机，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张瀚的嫌疑，瞬间升到了顶点。

    “把他带回来。”顾宸的声音冰冷而果断。

    ……

    审讯室。

    年过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指挥家张瀚，正襟危坐，脸上带着被冒犯的艺术家的高傲姿态。

    “警官，我再说一遍，我和杜丽只是纯粹的师生和同事关系，她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位天才演奏家。”他的语气充满了不耐，“至于你们说的什么琴弦，那是我作为老师，对她的一种业务上的支持和馈赠，这有什么问题吗？”

    坐在他对面的顾宸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叠打印出来的手机短信截图，不轻不重地推到了他面前。

    那些不堪入目的、充满了露骨情话和私密约会的短信，让张瀚脸上的高傲瞬间凝固了。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紧接着，顾宸又将那张琴弦的购买凭证，轻轻地放在了短信截图之上。

    这张薄薄的纸，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瀚的心理防线，在铁证面前，瞬间崩溃了。

    “我……我承认……”他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声音开始哽咽，涕泪横流，“我承认我和杜丽……我们……我们确实有私情。但我真的没杀她！我冤枉啊！”

    陈语嫣在一旁冷静地观察着他。

    “你为什么要买那套琴弦？”顾宸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我是想和她了断关系！”张瀚哭喊道，脸上满是悔恨和恐惧，“我太太最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不能……我不能毁了我的家庭和我的事业！我买那套琴弦，是想……是想当做最后的分手礼物送给她，求她高抬贵手，不要再来纠缠我……”

    “她收下了吗？”

    “没有！”张瀚猛地摇头，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发誓！我把琴弦给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收！她还骂我，说我懦弱，说要让我身败名裂！我……我当时吓坏了，就直接跑了！我真的没杀她！警官，你们要相信我啊！”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凄惨的哭声。

    尽管张瀚的供述漏洞百出，但他那副懦弱、自私、只想着自保的惊恐模样，让在场的所有老刑警都觉得，他根本不像是一个能犯下如此冷静、残酷、充满仪式感罪行的人。

    但即便如此，由于他具备重大的作案嫌疑，且无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顾宸还是依法对他进行了临时拘留。

    案件似乎即将告破，但整个专案组的气氛，却并没有丝毫轻松。

    返回市局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

    “顾宸，”陈语嫣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你不觉得，张瀚这个人，和我们的凶手对不上吗？”

    顾宸开着车，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张瀚的整个心理状态，都是慌乱、自私和恐惧。他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掩盖自己的丑闻，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家庭。”陈语嫣的分析冷静而透彻，“但是我们在案发现场所看到的，却是极致的冷静、强大的控制欲和一种病态的艺术追求。”

    “还有那个‘哭泣人脸’的签名。”她继续说道，“那是一种绝望的、向内的自我表达。这绝对不属于张瀚这种企图用钱和礼物来了断麻烦的已婚男人。他的世界里，只有利弊，没有艺术，更没有绝望。”

    “我同意。”顾宸沉声说道，“他更像一颗被凶手算计好，故意抛出来混淆我们视线的烟雾弹。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关键的地方。”

    当晚，市局法医中心灯火通明。

    江漓正在电脑前，一遍遍地回看、放大着所有从现场带回来的物证照片。

    忽然，她的鼠标停在了那把属于杜丽的小提琴的高清照片上。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细节。

    下一秒，她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顾宸。

    “顾宸！你现在必须和我一起，重返一次现场！立刻！”

    半小时后，已经解封的音乐厅后台休息室内。

    江漓没有理会任何其他地方，径直走向那个被技术科贴上封条后又重新打开的琴盒。

    在顾宸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琴盒，目光直接落在那把价值不菲的小提琴上。

    她戴上手套，仔细地检查着琴上剩下的三根琴弦。

    片刻之后，她缓缓抬起头，脸色凝重，用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对顾宸说：

    “发现新问题了。这把琴上，除了被凶手抽走当做凶器的G弦之外，剩下的D弦和E弦都是崭新的，符合杜丽即将演出的状态。唯独那根被凶手替换上去的A弦，是一根明显使用过很久的旧弦。”

    “旧的？”顾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对，一根磨损严重，甚至已经略微氧化的旧弦。”江漓的语气冷静而专业，“顾宸，你想想看，如果凶手是张瀚，他带着一套他自己新买的顶级琴弦来作案，用掉了G弦，为了不留下证据，他最合理的做法是什么？”

    顾宸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要么，把琴上所有的弦都换成他带来的新弦，彻底抹掉原来的痕迹。”江漓继续分析道，“要么，他就干脆什么都不碰，拿走凶器，直接离开。他绝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杀完人，还专门从自己那套全新的琴弦里，找出唯一一根旧的A弦给换上去！这在行为逻辑上根本说不通，毫无意义！”

    “唯一的解释，”江漓看着顾宸，一字一顿地说道，“就是凶手身上，当时根本就没有新弦。他也不是用自己带来的琴弦杀的人。”

    “他是从杜丽这把琴上，现场拆下了G弦作为凶器。在完成所有犯罪行为之后，出于某种强迫症或者对‘完美’的偏执，他发现琴上少了一根弦，于是，他把自己琴上的一根旧A弦拆了下来，临时装了上去，只是为了维持小提琴四根弦的完整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