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推论，如同一道惊雷在顾宸脑中炸响。

    “凶手自己，”顾宸缓缓说出这个结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就是一名小提琴手。而且，他对杜丽的设备和所有习惯，都了如指掌！”

    这个结论，瞬间推翻了之前对张瀚的所有指控。

    顾宸猛地转身，拿出手机，直接拨给了苏小妹。

    “小妹！”电话一接通，他的语气就不容置疑，“立刻重新去查李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他案发当晚，从进入酒吧到离开酒吧，每一分钟的精确行踪！酒吧后门，消防通道，甚至是厕所的窗户！所有监控死角，全部给我挖出来！”

    “是！宸哥！”

    挂断电话，顾宸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一直沉默思索的陈语嫣。

    陈语嫣仿佛被江漓的发现点亮了什么，她忽然抬起头，眼神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份乐谱……”她轻声说。

    “怎么了？”

    “我之前的思路可能错了。”陈语嫣快步走到物证箱旁，隔着透明的证物袋，再次审视着那份被涂改得面目全非的乐谱，“你看这些修改，它们不是为了让曲子变得更好，恰恰相反，它们破坏了所有的节奏、和声和技巧。凶手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这首举世闻名的曲子，变得根本无法演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笃定：“这不是对杜丽的攻击，这是对音乐本身的攻击！”

    顾宸的眉头紧锁：“攻击音乐？”

    “对！”陈语嫣的目光落在了页脚那个哭泣的人脸上，“我明白了！那个哭泣的人脸，代表的不是凶手自己在哭，而是他认为，杜丽演奏的这首曲子，本身就是一种哭泣的、刺耳的噪音！”

    “他不是在发泄，他是在‘净化’！净化他所鄙视和憎恨的音乐！这是一种极端的、病态的音乐洁癖和毁灭欲！这种心理，只会指向一个曾经因为音乐，而遭受过巨大创伤的人！”

    陈语嫣猛地转向顾宸，眼神灼灼：“顾宸，我需要立刻调阅交响乐团成立以来的所有人事档案！所有的小提琴手！特别是那些，曾经被杜丽亲自指导过，或者是在与她的竞争中惨败，最终黯然离开乐团的人！”

    ……

    市局的档案室里，陈语嫣几乎将自己埋在了成堆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档案里，疯狂地查找着。

    专案组的办公室里，顾宸则在巨大的白板前，将所有线索重新串联、推演，等待着两边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的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压抑的平静。

    是苏小妹打来的。

    “宸哥！找到了！找到了！”电话那头，苏小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李伟的不在场证明有致命缺口！酒吧后巷一个熟食店的私人监控拍到了！案发当晚十点零三分，他一个人从酒吧后门溜了出去，直到十点四十八分才返回前厅！中间，有整整四十五分钟的空窗期！”

    “四十五分钟……”顾宸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足够他打车往返于酒吧和音乐厅之间，完成所有事情。”

    几乎就在顾宸挂断电话的同一瞬间，档案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陈语嫣拿着一份泛黄的牛皮纸档案袋，快步走了进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顾宸，你看这个。”

    她将档案袋里的资料抽出来，平铺在顾宸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个叫林慕凡的年轻人的档案。

    “林慕凡，五年前乐团的特招学员，当时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陈语嫣指着档案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眼神清澈，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当时他的指导老师，就是杜丽。但在五年前一次非常重要的公开课上，林慕凡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被杜丽当着所有人和媒体的面，斥责他的演奏‘如同下水道里的噪音’，并且，亲手折断了他视若生命的琴弓。”

    顾宸的目光，落在了档案的最后几页。那是林慕凡因此事精神崩溃，黯然退学，并接受心理干预的记录。

    “最关键的是这里。”陈语嫣的手指，点在了心理干预记录中的一段文字上。

    “主治医生多次提到，林慕凡在治疗期间，失去了语言沟通能力，他唯一的表达方式，就是不停地在纸上画……”

    顾宸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那段文字，几乎是和陈语嫣同时念出了最后那几个字。

    “哭泣的人脸。”

    顾宸缓缓直起身，他的办公桌上，一边是苏小妹刚刚传真过来的，关于李伟有四十五分钟作案时间的调查报告。

    另一边，是陈语嫣找出的，林慕凡那份尘封了五年，充满了动机与签名的旧档案。

    他看着白板上那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轻声说道：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这两个人之间，很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专案组办公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宸独自站在巨大的白板前，目光在两份资料之间来回移动。

    左边，是用红笔加粗圈出的名字——李伟，以及他那段长达四十五分钟的、致命的作案时间窗口。

    右边，是另一份尘封的档案——林慕凡，那个被毁掉的天才，以及他那充满了绝望动机的心理侧写。

    一条线指向确凿的时间证据，另一条线指向完美的心理动机。它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让整个案件的逻辑链条，在这里断裂开来。

    良久，顾宸转过身。

    “把李伟带回来。”他决定，先从那段唯一有形的证据入手。

    ……

    审讯室里，李伟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你们还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有不在场证明！你们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当犯人审！”他比上一次被带来时，显得更加暴躁和愤怒。

    顾宸没有理会他的叫嚷，只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等他发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