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伟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顾宸才将两样东西，不轻不重地推到他面前。

    一张是酒吧后巷监控摄像头的截图，上面清晰地印着李伟鬼鬼祟祟离开的侧影。

    另一张，是他手机在那四十五分钟里的基站定位数据图，红色的信号点，明确地显示他曾移动到了音乐厅附近。

    “晚上十点零三分，你从‘夜莺’酒吧后门离开。十点四十八分，你回到酒吧前厅。”顾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地敲在李伟的心上，“中间这四十五分钟，你去哪了？”

    李伟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份证据，脸上的嚣张和愤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恐慌。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吗？”顾宸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李伟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我替你说。这段时间，足够你打车去音乐厅，杀掉杜丽，再从容地返回酒吧了。”

    “不！不是我！”这句指控似乎给了李伟最后的刺激，他猛地抬起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我承认！我承认我偷偷溜出去了！但我不是去杀人！我是去见一个人！”

    “谁？”

    “我们乐团新来的指挥家，吴天宇！”

    李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交代起来：“我……我去找吴天宇，是为了告密！我把我偷偷录下的……杜丽在排练厅里当众辱骂我的音频，交给了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他能帮我！”李伟的脸上露出一丝怨毒和不甘，“我希望他能拿着这个录音，去乐团管理层那里告发杜丽，把她从首席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样，我才有出头的机会！”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道：“顾警官，你们不能只盯着我！杜丽的敌人远不止我一个！那个吴天宇，他早就看杜丽不顺眼了！”

    “他对杜丽那种只知道炫技、毫无灵魂的演奏风格，早就深恶痛绝！他们俩在艺术理念上根本就是死对头！最近为了国际巡演的选曲问题，两个人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李伟提供的这条新线索，让案件的调查方向，瞬间从单纯的个人恩怨，扩展到了乐团内部更为复杂的权力与艺术路线之争。

    ……

    第二天上午，音乐厅的指挥家休息室。

    顾宸和陈语嫣见到了吴天宇。

    他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气质儒雅，面对警方的突然到访，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显得异常镇定。

    “请坐。”他亲自为两人倒了茶，动作从容不迫。

    “吴指挥，我们想了解一些关于杜丽的情况。”顾宸开门见山。

    “当然。”吴天宇微笑着点点头，“杜丽是一位百年难遇的演奏家，她的离世，是整个古典音乐界的巨大损失。”

    “但我们听说，您和她在艺术理念上，存在严重分歧？”陈语嫣在一旁轻声问道。

    吴天宇的笑容不变，坦然地承认了：“是的，我从不否认这一点。在我看来，技术只是表达音乐的工具，而情感才是音乐的灵魂。杜丽的技术无可挑剔，精准到了每一个音符，但恕我直言，她的音乐，已经变成了一台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器。这不是我追求的艺术。”

    “案发当晚，李伟去找过你？”顾宸紧接着问。

    “是的。”吴天宇依旧平静，“他拿来一段录音，内容很不堪。我听完之后，就把他劝走了。用这种手段去攻击一位同事，即便是我不认同的同事，也上不了台面。”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正直且有原则的艺术家。

    “那么，案发当晚九点半之后，您在哪里？”顾宸的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我？”吴天宇扶了扶眼镜，似乎在回忆，“我离开音乐厅后，直接去了一家私人的古典音乐沙龙，‘静谧之声’。我和几位朋友在那里一起欣赏黑胶唱片，聊了聊音乐，直到深夜才离开。我想，沙龙的老板和我的那几位朋友，都可以为我作证。”

    他的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陈语嫣，却从他那过于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刻意掩饰的痕迹。

    那不是坦然，而是一种用强大自制力维持的平静。

    她感觉，这个男人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坦荡。

    走出音乐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顾宸和陈语嫣并肩走在台阶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你不觉得他太平静了吗？”最终还是陈语嫣打破了沉默。

    “怎么说？”顾宸侧头看她。

    “他的镇定，像是一副精心打造的面具。每一个回答，每一个表情，都完美得滴水不漏，反而显得刻意。”陈语嫣微微蹙眉，“正常人面对警方的突然到访，就算是问心无愧，也总会有一些细微的情绪波动，比如惊讶、疑惑，或者不耐烦。但他没有，他好像早就预演过这一切。”

    “我明白你的意思。”顾宸点了点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苏小妹的电话。

    “小妹，立刻去查吴天宇的那个‘静谧之声’沙龙不在场证明。”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在场所有人的详细身份背景，以及他们每一个人，和吴天宇之间，是否存在任何形式的经济或利益往来。”

    “收到，宸哥！”

    挂断电话，顾宸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案件的线索似乎又一次指向了一个死胡同。

    没过多久，苏小妹的电话就打了回来，结果正如陈语嫣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