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破坏？”

    “我在网上学的……用一种特殊的胶水，涂在钢琴的音槌顶毡上，这样琴弦敲上去就会发出闷响，彻底跑调……”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发誓，我只是想让他出丑！我离开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合金线和金属夹！我什么都没看见！”

    看着痛哭流涕的林悦，顾宸陷入了沉思。她的恐慌和辩解，看起来并不像伪装。她很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搞点小破坏的搅局者。一颗烟雾弹。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门被猛地推开，苏亦阳拿着一份文件，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顾队！吴鹏！是吴鹏！”

    他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背景调查报告拍在桌上，打断了对林悦的讯问。

    “你快看这个！”苏亦阳指着报告上的几行字，“我们查了调律师吴鹏的家庭背景！他的父亲，在退休前，是本市最有名的老钟表匠！开了一家‘吴记钟表铺’！吴鹏从小就在铺子里长大，耳濡目染，对各种精密机械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和动手能力！”

    “钟表匠？”

    “吴记钟表铺？”

    顾宸和陈语嫣几乎同时出声，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江漓！”顾宸立刻对着对讲机喊道，“你提取到的那种润滑油，有没有更具体的信息？”

    “有！”江漓的声音很快传来，“经过详细比对，这种润滑油是我们市面上找不到的特调配方，是几十年前吴记钟表铺的独门配方油！”

    轰！

    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关键线索，在这一刻，以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完美地交汇在了一起！

    抄袭的竞争对手，被羞辱的音响师，都只是障眼法。

    所有的矛头，在这一刻，都精准地指向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忽略，那个看起来最无害、最不起眼的钢琴调律师——吴鹏！

    “立刻锁定吴鹏的位置！”顾宸的声音斩钉截铁，“一组跟我走！出发！”

    ……

    警车呼啸着冲向城市另一头的老旧居民区。

    专案组火速赶到了吴鹏的住处。

    “砰！”

    在几次敲门无人应答后，苏小妹一脚踹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房间里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和狼藉。吴鹏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橘黄色的台灯下，他正用一块麂皮，极为专注地擦拭着一套老旧得发亮的黄铜钟表修理工具。

    他的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桌子的另一边，摆着一张边角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听到踹门声，他只是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门口荷枪实弹的警察。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者惊慌，只是平静地，露出了一个近乎诡异的笑容。

    顾宸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那张照片上。

    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亲密地搂着肩膀。其中一个，眉眼间能看出是年幼的吴鹏。

    而另一个男孩，虽然面容稚嫩，但那清晰的轮廓，那双明亮的眼睛，和高伟有七分相似。

    “照片上的另一个孩子，是谁？”顾宸沉声问道。

    吴鹏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一支最细的镊子，放在灯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叫吴凡，是我的亲弟弟。”

    “我弟弟，他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吴鹏的眼神飘向窗外，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五岁就能听音识谱，七岁就能弹奏李斯特。所有人都说，他将来会成为这个国家最伟大的钢琴家。”

    “后来呢？”陈语嫣轻声问。

    “后来，”吴鹏的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后来，在市里的一场选拔赛上，高伟为了能赢，故意在后台撞倒了我弟弟，让他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对外，那只是一场‘意外’。”

    他的声音顿了顿，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场‘意外’，让我弟弟的右手手筋断了三根。他再也弹不了钢琴了。”吴鹏缓缓转过头，看着顾宸，“高伟踩着我弟弟被毁掉的天才之路，一步步往上爬，直到今天，站上那个最辉煌的舞台。”

    “所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给你的弟弟复仇。”顾宸说道。

    “复仇？”吴鹏轻轻笑了起来，“不，警官。这不是复仇，这是偿还。我只是让他，在他最辉煌的时刻，用一种最‘艺术’、最‘精准’的方式，偿还他当年欠下的血债。”

    顾宸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到可怕的男人，看着他身边那些冰冷、精密、宛如艺术品般的工具，脑海中猛然闪过在刘长风教授画室里看到的那幅画。

    他终于明白了那个被标记为“凶手签名”的，“哭泣人脸”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凶手的狂妄签名，而是一个哥哥，为了另一个被世界遗忘、被彻底毁掉的天才，流下的，一滴无声的眼泪。

    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那张承载着血色往事的黑白照片，在顾宸的脑海中交织，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被毁掉的天才，一个偏执到扭曲的兄长。悲剧的因，结出了罪恶的果。

    但他终究是警察。

    “把他带走。”顾宸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恢复了作为专案组组长的冷硬，“现场所有工具，连同这张照片，全部封存作为证物。”

    “是！”

    苏小妹和另一名警员上前，给平静的吴鹏戴上了手铐。自始至终，吴鹏没有丝毫反抗，他只是在经过顾宸身边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我弟弟的钢琴，是我亲手调的。高伟的死，也应该由我亲手了结。”他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真理。

    ……

    回到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但吴鹏的配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