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只有我能用备用钥匙随时进出，这是最方便的。”吴鹏坐在审讯椅上，语气平淡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提前一周，就把那套装置的主体部分，固定在了钢琴的共鸣板下方。那个位置，除非把钢琴拆开，否则谁也发现不了。”

    “那个压电陶瓷片和合金线呢？”负责记录的苏小妹问道。

    “陶瓷片是我用特制的胶水粘在钢琴麦克风的防喷罩内侧的，合金线非常细，我顺着麦克风的支架一路引下来，藏在幕布的褶皱里，另一头连接着钢琴下方的机关。一切都天衣无缝。”

    “直播当天，你是怎么完成最后一步的？”顾宸亲自审问。

    吴鹏抬起头，看了顾宸一眼：“直播当天，所有人都挤在前台和化妆间，后台，尤其是幕布后面的区域，是最混乱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我利用调音的借口进去，躲在幕布后面，只用了不到三十秒，就把合金线的另一端，接在了那个高频声波接收器上。”

    “那个接收器，就是你那些钟表工具里的一个？”

    “是我自己做的。”吴鹏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作为‘工匠’的自得，“原理很简单，只要接收到特定频率的声波，它就会震动，拉动合金线，带动陶瓷片，一切就结束了。”

    他的讲述逻辑清晰，细节详实，完美地串联起了所有的证据。

    审讯结束，专案组的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是结案了！”苏小M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是啊，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最老实巴交的人。”苏亦阳也感叹道。

    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种案件告破后的轻松氛围，唯独顾宸，一言不发地站在白板前，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吴鹏”和“钟表”两个词。

    “不对劲。”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顾队，怎么了？他不是都招了吗？”苏小妹不解地问。

    “他招了‘怎么做’，但他解释不了他‘怎么懂’。”顾宸转过身，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声波”两个字。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顾宸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吴鹏的复仇逻辑是完整的，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手艺，设计了一个精巧的物理机关，这说得通。但是，这个机关的核心驱动力，是超声波。”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要精准地杀死一个人，而不是仅仅让他受伤，就需要对超声波的频率、合金线的张力和传导效率、以及最终形成声学焦点的条件，进行极其复杂的计算。这其中涉及到的声学物理和材料力学知识，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钟表匠或者钢琴调律师所能掌握的范畴。”

    顾宸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的轻松。大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他一样的凝重。

    是啊，一个从小和齿轮、发条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掌握如此尖端的声学杀人技术？

    这确实是整个案件链条中，最不合理的一个疑点。

    就在顾宸的疑惑让整个案件再次陷入僵局时，一直埋头在数据堆里的邢繁繁，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操！”他爆了一句粗口，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兴奋。

    “怎么了？”顾宸立刻看了过去。

    “我找到了！”邢繁繁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我熬了一夜，终于把电视台音频主控室里，那个音响师陈星的工作电脑硬盘里被删除的数据，全部恢复了！”

    他将一段音频波形图放大在屏幕上。

    “你们看这里。”他指着一段被其他几十条正常音轨掩盖在最底层，几乎细不可见的波形，“在海量的音频日志里，我分离出了这一段非常诡异的、正常人耳根本听不见的超高频信号。”

    “这是什么？”

    邢繁繁深吸一口气，敲下回车键，旁边的分析软件立刻给出了一串数据。

    “这是一段经过精密编码的超声波脉冲信号。”他的声音掷地有声，“而它的发送时间，是晚上8点47分13秒，和法医鉴定的高伟死亡时间，完全吻合！”

    这个发现如同平地惊雷，让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呆住了。

    顾宸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冲到电脑前，追问道：“信号源呢？能追到吗？”

    “能！”邢繁繁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跳出一个清晰的IP地址和设备编号，“更重要的是，发送这个致命信号的指令源，我最终追溯到了……”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音响师，陈星的个人工作电脑。”

    整个指挥部，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发现，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将刚刚建立起来的“真相”炸得粉碎。

    如果致命的超声波指令，是由陈星发出的……

    那吴鹏呢？吴鹏在这场谋杀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精心设计的复仇，是被陈星巧妙利用，把他当成了吸引所有火力的棋子和替罪羊？还是说，这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从一开始就是这场完美谋杀的同谋？

    顾宸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峻。

    “立刻，”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暂停对吴鹏的结案审理！”

    “重新将调查重点，转向陈星！”

    市局，物证分析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凝胶和金属混合的奇特气味。

    邢繁繁的发现让案件的走向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而苏亦阳，则要在这里，为这个转弯提供最坚实的物理证据。

    “你确定这样就行？”江漓站在一旁，看着苏亦阳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压电陶瓷片，用特制胶水固定在一块模拟人体肌肉组织的凝胶上，眉宇间带着一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