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星被两名法警从审讯室押出来时，他脸上的狂热依旧没有半点消退。他昂着头，仿佛戴着一顶无形的桂冠，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噪音必须被净化”、“纯粹的艺术”之类的疯话。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呓语。

    顾宸走了出来，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与恶魔的对视，让他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他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一只拿着瓶装水的手，安静地伸到了他的面前。

    顾宸抬起头，看到江漓正站在他身边，眼中没有探寻，没有追问，只有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没有多问案情，只是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这简单的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刷过顾宸紧绷的神经。他看着江漓清澈的眼睛，心中因陈星的疯言疯语而翻腾的恶心感，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他接过水，点了点头，低声回了句：“你也一样。”

    专案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忙碌起来。苏小妹将一份份物证装入证物袋，贴上标签。苏亦阳则坐镇电脑前，将陈星、林悦和吴鹏三人的口供进行交叉比对，筛选出有效信息，准备形成一条完整、牢不可破的证据链。

    “这家伙……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在杀人。”苏小妹一边整理着从陈星工作室搜出的各种工具，一边忍不住低声对旁边的苏亦阳说，“他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苏亦阳扶了扶眼镜，看着屏幕上陈星那段段触目惊心的供述，摇了摇头。

    “比疯子更可怕。”他的声音有些沉重，“疯子没有逻辑，而他，有一套完整、自洽的，通往地狱的逻辑。他把冷血和残忍，包装成了艺术和哲学。”

    整个专案组虽然都为案件的告破而松了一口气，但没有一个人露出轻松的笑容。抓捕罪犯的胜利喜悦，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交响乐团杀人案的卷宗正在一页页地增厚，然而专案组办公室里，胜利的喜悦却迟迟没有到来。那块因窥见人性之恶而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网安技术支援室里，灯火通明。

    邢繁繁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表情从最初的轻松不屑，逐渐变得凝重。他在对从陈星工作室查获的数台电脑，进行地毯式的深度数据恢复。

    “繁繁哥，有发现吗？”苏小妹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过来，轻声问道。

    “表面上很干净。”邢繁繁头也不回，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除了大量的音频文件和一些加密乐谱，就是他和林悦之间那些肉麻的聊天记录。这家伙自恋到连自己的聊天记录都加密保存。”

    然而，话音刚落，邢繁繁敲击键盘的动作猛地一停。

    “等等……”他喃喃自语，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这不对劲。”

    “怎么了？”

    “他的主硬盘底层，有一个被反复擦写、覆盖加密的隐藏分区。”邢繁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手指再次飞舞，调出数个分析窗口，“这种加密方式……操，不是常规的加密算法，里面……竟然带有一些军用级别算法的影子。”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苏小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一个普通的音响师，绝对、绝对掌握不了这种技术！”

    与此同时，顾宸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没有参与卷宗的整理，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面前摊开的，并非交响乐团案的卷宗，而是一份已经泛黄的、从市局档案室最深处调取出来的旧档案。

    ——“宏远建筑公司老板失踪案”。

    “净化噪音……”

    顾宸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陈星在审讯时那狂热而扭曲的表情，和他反复念叨的这个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并带来了一种强烈而熟悉的既视感。

    他想起了“面具人”。

    想起了那个在电话里，用玩世不恭的语气，将连环爆炸案称为一场盛大“游戏”的神秘罪犯。

    一个，是将人命视为“噪音”，用所谓的“艺术”进行“净化”。

    另一个，是将城市和人命视为棋子，用爆炸进行自以为是的“审判”。

    两种截然不同的犯罪风格，其内核，却都透露出一种对现有秩序的极度蔑视，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扮演“神”的审判姿态。

    一个模糊但极其大胆的念头，在顾宸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陈星的背后……是不是还站着别人？

    他会不会，和那个消失已久的“面具人”，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苏小妹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顾队！你快去看看！繁繁那边有重大发现！”

    ……

    当顾宸赶到技术室时，这里已经围满了人。

    邢繁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因为长时间的高度专注而显得有些苍白。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最后一道由无数乱码组成的防火墙。

    “怎么样了？”顾宸沉声问道。

    “别催！”邢繁繁的声音有些嘶哑，“这孙子在最后一层防火墙后面布满了数据陷阱和反追踪程序，只要错一个指令，就会触发硬盘的物理自毁机制，到时候神仙也救不回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邢繁繁的手指在键盘上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精准的节奏，输入着一长串复杂的指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邢繁繁猛地按下了回车键！

    “搞定！”

    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屏幕上，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火墙瞬间土崩瓦解，露出了隐藏分区内的真实内容。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