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铁证被“啪”的一声摔在审讯桌上。照片上，那枚沾着泥土的烟头被放大，旁边的DNA比对报告清晰地显示着孙翔的名字。

    “孙翔！”赵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和绝对的自信，“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这枚烟头，是在埋着赵小光的坑里挖出来的！你敢说你没去过埋尸现场吗？你敢说你没参与杀人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孙翔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甚至都没有看那份报告一眼，只是平静地与他对面的律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律师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公式化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开口了：“警官，请不要使用‘杀人’这种带有主观臆断性的词汇。我的当事人，从来没有否认他去过案发现场。”

    “什么？”赵猛愣住了。

    “是的。”孙翔接过了话头，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背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课文，“我承认，案发当晚，我们三个确实和赵小光在一起。”

    “那你还不从实招来！”赵猛猛地一拍桌子。

    “别激动，警官。”孙翔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们因为一些小事，和赵小光发生了争执。你也知道，年轻人嘛，火气都比较大，说着说着就动起了手，互相推搡了几下。”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心的排练。

    “就在推搡的过程中，赵小光他……他自己不小心，后脑勺撞到了墙角，然后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不动了？”赵猛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是的，不动了。我们当时都吓坏了，我们以为……我们以为他只是昏过去了。”孙翔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后怕”，“我们三个都还是孩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脑子一片空白，害怕得要死。我们怕被学校开除，怕被我爸妈打死，所以……所以就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我们把他……抬到了学校后面的菜园里，挖了个坑，把他埋了进去。”胡天在另一间审讯室里，说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话，“我们真的以为他只是昏过去了，想着他可能过一会儿自己就能醒过来，从土里爬出来……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在第三间审讯室，李辰则在孙茜面前，将这套说辞用一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方式重复了一遍，听起来更加“真实”和“可怜”。

    三个人，三间屋子，同一套完美无瑕的说辞。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赵小光是自己撞死的，你们只是因为害怕，把他埋了？”赵猛听完孙翔的“忏悔”，气得浑身发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准确地说，警官。”孙翔的律师再次开口，纠正道，“我当事人的行为，构成的并非‘故意杀人罪’，而是‘过失致人死亡罪’。至于埋藏尸体的行为，则属于性质相对较轻的‘侮辱尸体罪’。这两项罪名，根据我国法律，尤其考虑到他们都是未成年人，并且有自首情节，最终的量刑，相信法庭会有一个公正的判决。”

    “放你娘的屁！”赵猛终于忍无可忍，他指着孙翔的鼻子怒吼，“那第一案发现场在哪？！你们在哪里把他撞死的？！带我们去！只要找到现场，看到血迹，你们这套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孙翔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我……我记不清了。”他开始摇头，“当时太黑了，我们又太害怕了，脑子里一片混乱，真的想不起来具体是教学楼的哪个墙角了……”

    “想不起来？”

    “对，想不起来。”

    无论赵猛如何咆哮、威逼，孙翔、胡天、李辰三个人，就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在“第一案发现场”这个问题上，统一口径，坚决地回答——“不记得了”、“忘记了”、“太害怕了想不起来”。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那间废弃的杂物室里，墙上、地上，溅满了赵小光的血。一旦那个地方被找到，他们“过失”的谎言，将瞬间化为齑粉。

    审讯，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玩家脑海中响起，因为找到了“关键物证”，他们每人都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贡献点奖励。但这笔奖励，此刻却像一个无情的嘲讽。

    任务完成度，死死地卡在了95%，最后那5%，就是“找到第一案发现场，还原案件真相”。

    “妈的！妈的！这群小畜生！”赵猛一脚踹在文件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他们就是在耍无赖！他们算准了我们找不到第一现场！”

    “我早就说过，这帮人背后有高人指点。”钱浩颓然地靠在椅子上，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故意杀人，和过失致人死亡，这量刑可是一个天一个地。他们这是要用钱和权，硬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孙茜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带着一丝哭腔，“任务完不成，我们……”

    “还能怎么办？”钱浩冷笑一声，“找不到第一现场，我们就是失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指望他们三个里面，有一个人能良心发现，把地方说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刚刚因为找到新证据而缓和的气氛，因为这新的困境，再次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和绝望。

    这一切，都被走廊尽头的陈珂，通过一扇虚掩的门缝，尽收眼底。

    他看着办公室里那三个气急败坏、束手无策的玩家，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对于孙翔这种被家庭过度溺爱和保护、早已丧失了对生命和法律最基本敬畏之心的小恶魔来说，单纯的物证，就像砸在棉花上的拳头，根本无法真正击垮他们。

    他们的身后，有强大的律师团，有能通天的父母。他们有恃无恐。

    攻守同盟吗？

    陈珂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联盟，往往是从最薄弱的内部开始崩溃的。

    他的计划，进入了第三步，也是最阴狠、最致命的一步——破心。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最终锁定在了那个最不起眼、最懦弱的身影上。

    李辰。

    在过去的几天里，陈珂不仅仅是在观察玩家和警察。他利用自己校工的身份，听到了太多关于这三个男孩的议论。

    “听说了吗？教导主任办公室里，孙翔他爸都快把桌子掀了！”

    “那可不，孙翔在学校里就是个小霸王，他爸在外面也是横着走的主。”

    “胡天家里也不差，他爸是开连锁超市的，跟孙翔家是世交，那孩子就是孙翔的跟屁虫。”

    “唉，最可怜的还是李辰家。他爸妈就是普通公司的职员，我见过他妈妈，挺温和的一个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孩子……”

    “还不是被带坏的！李辰那孩子，以前挺内向的，就是胆小怕事，为了不被孙翔他们欺负，才跟他们混在一起，谁知道……唉……”

    老师们的闲聊，同学们的窃窃私语，为陈珂拼凑出了一副完整的人物关系图。

    孙翔，是绝对的核心，是所有恶行的主导者，残忍且毫无同情心。

    胡天，是孙翔最忠实的拥护者和执行者，冲动、暴躁，以孙翔马首是瞻。

    而李辰，则是一个被强行裹挟进这个暴力团体的、可悲的懦夫。他的“恶”，更多的是源于对被孤立和被欺凌的恐惧。

    陈珂还清楚地记得，在前几天的审讯中，只有李辰，在面对孙茜那套虚伪的“温情攻势”时，眼神中闪过了一瞬间的、真实的动摇和挣扎。

    就是他了。

    陈珂心中大定。

    对于一个内心本就充满恐惧和罪恶感的懦弱孩子来说，父母的态度，往往是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要让李辰的父母相信，他们的儿子，正在为另外两个“主犯”背负着本不该他背负的罪责；只要让他们相信，再这样下去，只有他们的孩子会坠入深渊，而那两个有钱有势的“同伴”却可能安然脱身……

    那么，这对绝望的父母，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他们会亲手在儿子背后，推上那致命的一把。

    陈珂转身，离开了喧闹的办公区，走向了学校的教务档案室。

    他需要“不经意”地，接触到李辰的父母。

    然后，在那对已经濒临崩溃的夫妻心中，亲手种下一颗名为“背叛”的、会疯狂生长的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