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医务室里，时光仿佛已经停滞。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一切，空气中弥漫着药品腐败、金属生锈和木头腐朽混合在一起的怪异气味。

    “赵猛，你守在门口，任何人过来，立刻通知我们。”陈珂对赵猛吩咐道。

    “放心吧，珂哥！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赵猛拍着胸脯保证。

    陈珂点了点头，然后和李娜一起，走进了这栋被遗忘的小楼。

    里面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破败。大部分的药品瓶子都已经摔碎，药片和药水洒了一地，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团。医疗器材大多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几个敞开的文件柜里也是空空如也，显然在废弃之前，有用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

    两人仔细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里好像没什么东西了。”李娜用手电照着一个空荡荡的药柜，有些失望地说道。

    就在陈珂也快要放弃的时候，李娜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发现的惊喜。

    “陈珂，你来看！这里有个箱子！”

    在一个倒塌的木制药柜后面，露出了一个被白蚁蛀蚀了一半的生锈铁皮箱。

    陈珂立刻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匕首用力撬开了早已锈死的锁扣。

    “嘎吱——”

    箱子被打开了。

    里面装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什么特殊器材，而是一沓沓因为受潮和浸泡，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旧病历。

    “又是这些故纸堆……”赵猛在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

    但陈珂却如获至宝。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些脆弱的纸张，耐着性子，借助手电的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大部分的病历记录的都是些感冒发烧、跌打损伤的小毛病，医生潦草的字迹和模糊的水痕混在一起，难以辨认。

    突然，陈珂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泛黄的纸上。

    那是一份手写的病历，纸张的质感比其他的要好一些，字迹也更加清晰。

    “患者：王强，年龄：22岁。”

    “病症：右手手掌操作中被钢丝划伤，伤口长约五厘米，深及肌层。”

    “处理意见：清创，缝合七针，注射破伤风……”

    处理意见写得非常详细，甚至连缝合的手法和注意事项都标注了出来。

    而在病历的最下方，签着一个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名字——刘全。

    这个名字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

    但让陈珂瞳孔骤然紧缩的，是病历下方，用钢笔写下的一行遒劲有力的备注：

    “此子（王强）心细手稳，悟性极高，颇有吾辈之风，当好生培养之。”

    落款人，同样是那个名字——刘全！

    寥寥数语，却透露出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期许。

    陈珂立刻意识到，这个叫刘全的人，和王强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更像是……师傅和徒弟！

    “孙茜！”陈珂立刻用通讯器联系了留在办公室的孙茜，“我给你一个名字，刘全。立刻去问周红梅，我要知道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快！”

    这一次，真相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要被找到了。

    孙茜的效率很高，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带回了关于刘全的全部信息。

    当她在临时办公室里，将调查结果告诉所有人时，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心痛。

    “刘全，七十二岁，人称‘老刘’，是红星钢铁厂已经退休了七年的老厂医。”

    “根据周大姐和几个老工人的说法，这个老刘，年轻时是野战部队的军医，上过真正的战场，救过人，也……解剖过无数尸体，外科手术技术极其高超。”

    孙茜的声音有些干涩。

    “退伍后，他就来到了咱们这个厂，当了一辈子的厂医，直到退休。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这里。他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早年间，他偶然认识了当时还是个年轻学徒、聪明好学的王强，就觉得特别投缘，把他视如己出，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他不仅教王强处理一些伤口、认识草药，更重要的是，教他做人要正直，要有担当。在老刘心里，王强，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生命的延续。”

    赵猛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红了眼圈。

    孙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半年前，王强‘意外’惨死，老刘悲痛欲绝。他是看着王强长大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那个比谁都心细的徒弟会‘违规操作’。他利用自己几十年厂医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对工厂每一个角落的了解，开始暗中调查。”

    “最终，他查清了真相。王强是因为发现了厂长刘建国和那三个高管联手侵吞公款、倒卖设备、偷工减料的证据，准备向上级举报，才被他们设计，推进了钢水包里，伪造成了‘意外事故’。”

    “当得知真相后，”孙茜的声音颤抖了一下，“这位看了一辈子病、救了一辈子人的老医生……彻底被仇恨吞噬了。”

    “他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为他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钱浩喃喃自语：“所以……是他？”

    “没错。”孙茜点头，“他利用自己退休老医生的身份，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他轻而易举地接近了那三个仇人，将他们逐一诱杀。然后……在他那双拿了一辈子手术刀的手下，将他们一一肢解，并取走了他们的心脏。”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祭奠他那个被一群‘没心’的畜生害死的徒弟。”

    真相大白。

    然而，在明白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后，陈珂的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立刻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老刘的复仇，还没有结束！”陈珂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的复仇名单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目标——厂长刘建国！”

    赵猛一愣：“那正好啊！让他把那个王八蛋也宰了，咱们的任务不就……”

    “不行！”陈珂断然喝止，“刘建国是所有罪恶的源头，他是贪污案和谋杀王强案的主谋！一旦他死了，所有关于贪污的证据链、所有的账本、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可能随着他的死而石沉大海！到时候，我们拿什么给王强定罪？拿什么给这个厂的工人一个交代？我们必须抓活的！”

    “我们必须立刻找到老刘！阻止他完成最后的复仇！”

    可是，偌大的工厂，要去哪里找一个一心复仇的老人？

    陈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老刘是军医出身，行事缜密，心思极重。他要进行分尸，一定需要一个隐秘的‘工作室’。”

    “这个地方，必须绝对隐蔽，不可能被人发现；必须隔音效果好，不会传出任何声音；最重要的一点，必须有充足的水源，方便他清理现场的血迹！”

    隐蔽、隔音、有水源……

    陈珂迅速冲到挂着工厂结构图的墙边，一把调出那张早已废弃的地下管线图。

    他的目光在图纸上飞速扫过，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一片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区域。

    “找到了！早已废弃的……地下供暖管道网！”

    事不宜迟，团队五人立刻行动！

    他们打着强光手电，撬开一个生锈的井盖，进入了如同蜘蛛网般黑暗潮湿的地下管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重血腥味和福尔马林消毒水的刺鼻气味。

    “就是这个味道！”陈珂精神一振，“顺着气味走！”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穿行，最终，在一个管道交汇处的隐秘隔间前，停下了脚步。那股气味，就是从这扇不起眼的铁门后传来的。

    赵猛一脚踹开铁门。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血腥场面的众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这里，就像一个临时的、冰冷的手术室。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人体解剖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各个器官的位置。

    旁边的工具台上，一字排开地摆放着各种型号的手术刀、骨锯、止血钳……每一件工具都被擦拭得锃亮，在手电的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

    而在房间中央的一张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张厂长刘建国的照片。

    照片上，用红色的马克笔，画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叉。

    在照片的旁边，还用一行小字，清晰地标注着最后的行动时间——

    就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