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桌上那张画着红叉的照片和清晰的行动时间，陈珂的心猛地一沉。

    “没时间了！”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全员！立刻去厂长办公室！”

    他们没有时间了。

    一行人冲出地下管道，在夜色中朝着办公楼狂奔。一路上，没有人说话，气氛异常的沉重压抑。特别是钱浩和赵猛，他们跑在队伍的后面，表情复杂。他们知道自己是去阻止一场谋杀，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隐秘地嘶吼，希望他们能晚一点，再晚一点。希望那个为徒弟复仇的老人，能够成功。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冲到办公楼下时，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整栋楼，一片漆黑。

    “妈的，停电了！”赵猛咒骂了一句。

    陈珂的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刀。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是老刘干的。他当了一辈子厂医，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陈珂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知道总电闸在哪。断电，可以最大限度地制造混乱，同时也能让所有的监控彻底瘫痪。”

    这是一个军医的缜密，一个复仇者的决绝。

    “我们不能走正门，他肯定堵死了。”陈珂果断地一挥手，指向大楼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铁门，“从消防通道上去！悄悄地，别出声！”

    他们像一群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漆黑的楼道。楼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他们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当他们摸到顶楼厂长办公室的门口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厚重的木门虚掩着，一道微弱的缝隙里，没有透出任何光亮，却隐隐约含着微弱的挣扎声和被人死死捂住嘴时发出的、绝望的呜咽。

    不等陈珂下令，赵猛已经憋着一股无名之火，猛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了门上！

    “砰——！”

    大门轰然洞开。

    里面的景象，让冲进来的每一个人，心头都为之一震。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的房间里晃动，最终定格在房间的中央。

    那个白天还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厂长刘建国，此刻正被狼狈地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塞着一大块破布，脸上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眼中充满了乞求和绝望。

    而那个在所有工人描述中“和蔼可亲”、“瘦弱不堪”的退休老医生刘全，此刻正一手死死地按住刘建国的头，将他压在椅背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在手电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的手术刀。

    那冰冷的刀锋，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刘建国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

    老人的眼神平静而冷酷，没有丝毫的疯狂和狰狞，只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决然。

    看到陈珂等人荷枪实弹地闯进来，老刘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仿佛他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陈珂的脸上。

    他用一种沙哑的、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缓缓说道：

    “你们……来晚了。”

    “刘老先生！把刀放下！”陈珂厉声喝道，手中的枪稳稳地指着老人，但他不敢有丝毫异动，“一切都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不要冲动！”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五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老刘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想过逃跑。他只是将手中的手术刀，抵得更紧了一些，锋利的刀刃已经在刘建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放下？”老刘笑了，那笑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凄凉，“我等这一天，等了半年了。你们让我放下？”

    他没有再看陈珂，而是开始缓缓地讲述那段被金钱和权力掩埋的真相。

    “你们知道王强吗？我的徒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我亲儿子还亲。他聪明，好学，手稳，心善。我总跟他说，做人要正直，不能昧良心。”

    “他听了我的话。所以，当他发现这个畜生，还有那三个王八蛋，伪造账目、偷卖厂里的设备、把给工人买安全手套的钱都装进自己口袋的时候，他来找我。他说，师傅，我们不能看着他们把厂子蛀空，把工友们往死里坑。”

    老刘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柔的怀念，但随即就被刺骨的仇恨所取代。

    “我支持他。我们爷俩，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偷偷地把他们所有的罪证都记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个被油布包裹着的东西，然后猛地扔在了地上。

    “哐当。”

    那是一个陈旧的账本，封皮上，还浸染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这就是证据！”老刘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哀嚎，“我徒弟用命换来的证据！这个畜生发现了他要去举报，就设计把他推进了钢水包！一千五百度的钢水啊！我连给他收尸都做不到！”

    赵猛的拳头死死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钱浩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你们让我走法律程序？”老刘仿佛看穿了陈珂的心思，他再次冷笑起来，“法律？我去过！我拿着这份账本的复印件，去镇上报过案！我求过他们！我给他们跪下！”

    “可结果呢？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他们官官相护，蛇鼠一窝！这个畜生请他们吃顿饭、塞点钱，我徒弟的命，就成了一场‘操作不当’的意外！”

    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这个镇子的法律，早就是给他们这些有钱人、有权人开的保护伞了！不是给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的！”

    “法律给不了我徒弟公道……”

    老刘猛地抬起头，用那双浑浊但此刻却异常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珂，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恳求道：

    “……我自己来取！”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是来查案的。我求求你们……”他的声音颤抖了，这个一辈子没求过人的倔强老人，第一次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就让我杀了他，就让我为我徒弟报了这最后的仇。杀了他，我这条老命，任由你们处置。枪毙也好，坐牢也好，我绝无半句怨言！”

    他的话，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在团队每一个人的心上。

    赵猛和钱浩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因为他们知道，老刘说的，句句都是这个绝望小镇里，血淋淋的现实。

    法律的正义，与朴素的复仇。

    天平的两端，一边是冰冷的法条，一边是一个老人泣血的恳求。

    整个团队，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原地，陷入了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最艰难，最痛苦的抉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