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老刘那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落，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手中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被赵猛控制着，却不再挣扎，只是像一尊风干的石像，垂着头，任由绝望将自己彻底吞噬。

    这场充满了悲情与仇恨的连环分尸案，终于在这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中，落下了帷幕。

    “把他嘴里的布拿出来。”陈珂对李娜吩咐道。

    李娜走上前，嫌恶地看了一眼吓得浑身瘫软、裤裆湿透的厂长刘建国，伸手扯掉了他嘴里塞着的破布。

    “咳……咳咳！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厂长……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刘建国一获得自由，立刻涕泪横流地求饶。

    陈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厌恶和冰冷，比刚才老刘的刀锋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钱？”陈珂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的钱，还是留着跟阎王爷买路吧。”

    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本沾着王强血迹的账本，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尘。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机械提示音，在团队每个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

    【主线任务：锈铁的悲歌——已完成。】

    【任务目标：查明连环分尸案真相，抓捕真凶，阻止最后的谋杀。】

    【任务评价：完美。】

    【正在脱离副本世界……】

    【后续事宜将由‘上级部门’接管，请移交所有相关人证、物证。】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整齐而有力的脚步声。

    几个穿着特殊制服、面容模糊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他们径直走向被控制的老刘和瘫在地上的刘建国。

    “陈队长，辛苦了。”为首的一人对陈珂点了点头，语气公式化，“请把物证和嫌疑人交给我们。”

    陈珂将那本沉重的账本递了过去。

    “嫌疑人有两个。”陈珂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强调，“一个是杀人凶手，刘全。另一个，是谋杀案和重大贪腐案的主谋，刘建国。这本账本，是受害人王强用生命换来的证据，里面记录了一切。”

    “明白。”那人接过账本，挥了挥手。

    两个人上前，一个给刘建国戴上了手铐，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另一个则走到了老刘面前。

    赵猛看着失魂落魄的老人，扣着他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那个工作人员拿出手铐，在即将铐上老刘手腕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老先生，跟我们走吧。”

    老刘没有反抗，他缓缓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待了一辈子的办公室，然后迈开了步子，那佝偻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无比萧索。

    在与陈珂擦肩而过时，他停了一下，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我……对不起我徒弟……我没能……亲手给他报仇……”

    陈珂沉默着，没有回答。

    看着他们被带走，这场悲剧终于画上了句号。

    任务完成了，可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

    在等待传送离开的最后几分钟里，陈珂带着团队，最后看了一眼这座被锈铁和绝望浸透的小镇。

    让他们意外的是，工人们在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因为“凶手”被捕而欢呼，更没有因为那个鱼肉乡里的厂长落马而雀跃。

    夜色下，他们只是沉默着，自发地、默默地聚集在王强那个破败的家门口。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

    那花，是用废弃的铁皮，被人用锤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敲打出来的。粗糙的边缘在路灯下泛着冷硬的光，却构成了一种永不凋零的姿态。

    他们将这些铁皮白花，一朵一朵地，轻轻放在王强家的门前。

    没有言语，没有哭泣，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既是在祭奠那个为了大家而死的英雄王强，也是在送别那个为徒弟复仇、最终也走向毁灭的师傅刘全。

    整个锈铁镇的悲歌，似乎并没有因为案件的告破而停止。它只是从之前那激烈的、带着血腥味的旋律，转变成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更加无声的咏叹调，继续回响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回响在每一个麻木而悲伤的工人心里。

    钱浩的目光久久地、久久地停留在那些沉默的人群和那片永不凋零的铁皮花海之上。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那些在他眼中，曾经只是公司财报上一个个冰冷的、可以被优化的数字，那些被他划分为“底层”的人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背后，竟然都承载着如此沉重、如此具体、如此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身不由己的命运。

    光影变幻，当他们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罪渊回廊。

    但这一次，回廊里的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没有任务完成后的轻松调侃，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没有对“完美”评价的喜悦。

    空气中，只有一种沉重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赵猛从回来后就一言不发，他走到角落里，抱着他的塔盾，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像一头受伤的熊。陈珂知道，他还在为亲手制服老刘，阻止那场他内心深处渴望完成的复仇而感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唉……”孙茜和李娜坐在一起，也是不住地叹气。

    “我就是想不通，”李娜轻声说，“我们做的明明是正确的事，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受？”

    “因为我们阻止了一个英雄的复仇，却救下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孙茜苦笑着回答，“虽然理智告诉我们，只有这样，才能把所有罪恶连根拔起……但情感上，真的很难接受。”

    而变化最大的，是钱浩。

    以往每次任务结束，他总是第一个冲到光幕前，眉飞色舞地查看任务奖励和积分兑换列表的人。

    可这一次，他没有。

    他甚至没有朝光幕看一眼，而是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到了回廊的边缘，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些如同瀑布般流动翻涌的、代表着无数世界法则的数据流，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陈珂没有去打扰他。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钱浩的背影。他知道，锈铁镇的经历，就像一把无比沉重的大锤，已经将钱浩过去二十多年里，由金钱、地位和优越感构筑起来的那个光鲜亮丽、想当然的世界观，敲得粉碎。

    终于，当数据流的光芒在钱浩脸上染上了一层变幻不定的色彩后，他缓缓地转过了身。

    那一刻，陈珂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所有玩世不恭的笑容，所有浮夸跳脱的姿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珂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带着一丝深刻痛苦的成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钱浩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陈珂面前。

    “陈珂。”他开口，声音异常的平静，甚至有些沙哑。

    “嗯。”陈珂应了一声，等着他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爸以前总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教训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后代。”钱浩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轻浮，只剩下苦涩，“他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锈铁镇的日日夜夜。

    “我以前总觉得，这不过是夸张的说法。是他们那些成功人士为了让我们这些后代保持警惕，别得意忘形，编出来吓唬人的漂亮话。”

    钱浩抬起头，直视着陈珂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清澈和决然。

    “现在，我信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用力。

    他又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某个巨大的决心，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坚定。

    “陈珂，”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几乎是在宣誓的语气说道，“我不想……成为像刘建国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远方那无尽的数据深渊，声音压得更低了，却也更加清晰。

    “更不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陈珂的心底炸响。

    它标志着，一个不学无术、游戏人间的富二代，已经彻底死去。

    而一个开始真正思考自己是谁、思考自己未来道路的，全新的钱浩，正在这片罪恶的深渊中，痛苦地、决然地，破茧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