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的生活很快步入了正轨。白天，陈珂会支起画板，对着窗外那座宏伟的美术馆画素描，而李娜则捧着厚厚的艺术史书籍，不时念叨几句“巴洛克风格”或是“立体主义”，像极了一对真正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夫妻。

    “街角杂货店的王大爷说，每年夏天，这条街就挤满了人。”李娜一边翻着书，一边将白天打听来的消息汇总，“都是带着孩子从全国各地来参加‘天使之翼’海选的家庭。”

    “我听画材店的老板说了。他说那是这条老街最热闹的时候，无数人把李承泽当成活菩萨，觉得只要被他选中，孩子的人生就能被改写。”陈珂放下画笔，揉了揉手腕。

    “那有多少人被选中了？”

    “凤毛麟角。”陈珂的声音很平淡，“他说，大部分人都是在这里耗尽了积蓄，然后带着破碎的梦想离开。这里是很多人的希望之地，也是更多人的绝望之谷。”

    李娜叹了口气，合上书本：“一个用绝望供养希望的地方。”

    就在这时，陈珂的目光被窗外街角的一个身影吸引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铺着一块布，上面摆着几幅风景素描。

    “李娜，你来看。”

    李娜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个卖画的孩子？我注意他好几天了，他每天都在那里，从早坐到晚，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你看他的画。”陈珂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你看那幅画着巷口老树的，光影的运用，线条的精准，这根本不是一个业余爱好者能画出来的水平。他有天赋，而且是远超他这个年龄的天赋。”

    “可他的样子……”李娜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起来太阴郁了，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警惕和悲伤。他不像是在卖画，更像是在惩罚自己。”

    第二天，陈珂走出了工作室，径直来到那个名叫小杰的少年画摊前。他蹲下身，仔细看着地上的画作。

    “画得真好。”陈珂由衷地赞叹道，“我叫陈默，也是个画画的，就住在对面的工作室。交个朋友？”

    少年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敌意和戒备，他一言不发，迅速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画，像是生怕被抢走一样。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陈珂举起双手，试图表现出善意，“我只是单纯地欣赏你的才华。你这幅画卖吗？多少钱？”

    少年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了，他将画纸胡乱地塞进一个破旧的画筒，背上画板，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消失不见。

    陈珂无奈地站起身，回到了工作室。

    “被拒绝了？”李娜递过来一杯水。

    “比拒绝更严重。”陈珂喝了口水，眼神凝重，“他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刺猬，任何人的靠近都会被他当成新的攻击。他的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包裹着。”

    “那我们怎么办？”

    “不能再强行接触了。”陈珂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硬闯只会让他把刺竖得更高。我们换个方式。”

    从那天起，陈珂和李娜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分，准时出现在小杰的画摊前。他们什么也不说，只是沉默地挑选一幅画，放下足够买下好几幅画的钱，然后转身离开。有时候，他们还会在钱的旁边，放上一瓶水和一个还热着的面包。

    小杰一开始的反应是抗拒的，他会把多余的钱扔在地上。但陈珂和李娜只是捡起来，第二天依旧放在那里。渐渐地，少年不再扔钱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神里的敌意虽然没有消失，但那层坚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周。这种沉默的交易，也引起了附近一些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的注意。

    这天傍晚，三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晃晃悠悠地围住了小杰的画摊。

    “哟，小哑巴，生意不错啊？”为首的黄毛混混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画，“每天都有人来买，挣了不少吧？”

    小杰攥紧了拳头，低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着？哑巴了？”另一个混混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揪住小杰的衣领，“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花花。识相的，就把今天挣的都拿出来，不然你这些破画，还有你这只手，可就保不住了！”

    “放开他。”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三个混混回过头，看到陈珂和李娜正站在那里。

    “你他妈谁啊？活腻了想管闲事？”黄毛不屑地上下打量着陈珂，“看你这小白脸的样子，也是个画画的？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揍！”

    陈珂没有说话，只是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草！还敢过来！”黄毛松开小杰，一拳朝陈珂脸上挥去。

    陈珂侧身轻易躲过，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了黄毛的手腕，顺势向下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黄毛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另外两个混混见状，愣了一下，随即怪叫着冲了上来。陈珂的动作干净利落，一记手刀砍在左边混混的脖颈，对方眼一翻就软了下去。他进步上前，一脚踹在右边那个混混的腹部，那人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弓着身子倒在地上干呕。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陈珂走到那个抱着手腕惨叫的黄毛面前，蹲下身，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迫感：“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从今天起，离这个孩子远一点。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这条街上……”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黄毛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连滚带爬地带着两个同伴，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周围恢复了安静。

    陈珂站起身，回头看向小杰。少年还愣在原地，脸上满是震惊，他看着陈珂，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画纸，眼神复杂。

    “你没事吧？”陈珂走过去，帮他捡起地上的画。

    小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天晚了，早点回家吧。”陈珂将整理好的画递给他，“别担心，他们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

    说完，陈珂便和李娜一起，转身向工作室走去。

    走出几步后，李娜轻声问：“他会跟我们说话吗？”

    “会的。”陈珂没有回头，“我们给了他一个相信我们的理由。”

    在他们身后，少年小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看着他们走进那间亮着温暖灯光的工作室，那双一直被阴郁和警惕笼罩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