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将光线切割成无数璀璨的碎片，洒在衣着光鲜的宾客和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上。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泡、昂贵的香水和一种心照不宣的虚伪气息。

    孙茜端着一杯香槟，像一条优雅而危险的美人鱼，游弋在这片由金钱和权力构筑的深海中。她穿着一身黑天鹅绒的定制晚礼服，露出线条优美的肩颈和后背，冷艳的面容和疏离的气质，让她在众多娇艳浮华的女人中显得格外醒目。

    她就是“辛迪小姐”，一位背景神秘、挥金如土的海外投资人。这个身份是林风为她量身打造的，而过去一周，她用一场场毫不眨眼的豪购，成功为这个身份镀上了一层足够厚重的金边，最终拿到了这张通往核心的入场券——由李承泽亲自主持的顶级艺术品慈善拍卖会。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身影。

    李承泽。

    他比照片和视频里看起来更具有迷惑性。他没有富商的油滑，也没有艺术家的孤僻，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西装，举止优雅得体，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谦逊的微笑，仿佛他不是这场盛宴的主人，而只是一位碰巧路过的、与世无争的学者。

    孙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款步向他走去。

    “李先生，久仰大名。”孙茜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

    李承泽转过身，看到孙茜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又被那温和的笑意所掩盖。“原来是辛迪小姐，欢迎。您今晚真是光彩照人。”

    他伸出手，与孙茜轻轻一握。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孙茜脸上时，孙茜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那不是一种带有侵略性的审视，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解剖。仿佛一把冰冷的手术刀，正精准地剖开她的皮肤，审视着她伪装之下的一切。

    “李先生过誉了。”孙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能参加您的拍卖会，是我的荣幸。您为艺术和慈善所做的一切，实在令人敬佩。”

    “辛迪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一个为真正的艺术品寻找归宿的摆渡人而已。”李承泽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她引向旁边的休息区，“艺术本身，才是最伟大的慈善。”

    拍卖会中段的酒会上，喧嚣的气氛为私密的交谈提供了完美的掩护。孙茜算准时机，再次走到了正在与几位宾客交谈的李承泽身边。

    “李先生，不知道是否方便打扰几分钟？”

    李承泽微笑着向其他人致意，然后转向孙茜。“当然，辛迪小姐。能与您这样的知音交谈，是我的荣幸。”

    “我只是一个俗气的投资人，算不上什么知音。”孙茜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墙上一幅描绘着孩童的油画，“我只是对您的事业非常好奇。特别是‘天使之翼’基金会。”

    “哦？”李承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辛迪小姐也对儿童艺术感兴趣？”

    “我只对天才感兴趣。”孙茜直截了当地说，“我听说，您的基金会发掘了许多拥有惊人天赋的孩子。将一块璞玉雕琢成传世珍宝，这种成就感，想必比任何投资回报都更令人满足吧？”

    “您说得很对。”李承澤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感伤，“看到那些孩子眼中的光芒，是我此生最大的慰藉。他们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我只是有幸为他们提供了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

    “那这些小天使，后来都飞去哪里了呢？”孙茜看似随意地问道，“我特别好奇那些被基金会发掘的天才们，他们后来的发展一定都非常出色吧？不知道您是否还和他们保持联系？我很想听听他们的成功故事，或许，我的投资组合里，也需要这样一件‘活的艺术品’。”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李承泽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眼神却深邃了许多。他沉默了片刻，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辛迪小姐，您相信宿命吗？”他答非所问。

    “宿命？”孙茜一愣。

    “是的，宿命。”李承泽看着杯中旋转的酒液，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天才的宿命，就像流星。璀璨、夺目，却也短暂。我们能做的，只是为他们提供一片足够黑暗的夜空，让他们尽情燃烧。至于他们划向何方，又在何时陨落，那是属于艺术本身的悲剧美学。我们凡人，无权干涉，也无力干涉。”

    这番充满哲学思辨的回答，像一团柔软的棉花，让孙茜所有精心准备的后续问题都失去了着力点。他没有否认任何事，也没有承认任何事，他只是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将一切都归于一个无法证伪的、虚无缥缈的“宿命”。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惜。”孙茜皱了皱眉。

    “是可惜，但也是圆满。”李承泽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她，“不是每一粒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也不是每一道光都能照亮整个世界。有些天才，他们的作品在完成的那一刻，他们的生命也就抵达了顶点。过早的凋零，是为了将那瞬间的美，永远封存。这本身，就是一种最极致的艺术。”

    孙茜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伪装、渗透与心理博弈中，感到了如此巨大的压力。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你扔进去的任何试探，都会被他轻易吞噬，然后用一种你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组合成他自己的逻辑。

    更可怕的是，李承泽似乎并不满足于被动防守。

    “不过，比起我这些微不足道的工作，我倒是对辛迪小姐您更感兴趣。”他话锋一转，那双温和的眼睛里，闪烁着剃刀般锋利的光芒。

    孙茜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

    “是的，您。”李承泽向前走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般的力量，“您就像一颗突然出现在这片星空里的新星，如此耀眼，却又来历不明。您的背景……像一幅充满留白的画，引人遐想。告诉我们，辛迪(Cindy)小姐，您究竟想在这里寻找什么样的‘艺术品’呢？”

    他特意将“辛迪”这个名字用英文念了出来，语调带着一丝玩味。那一瞬间，孙茜几乎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彻底看穿。李承泽的强大气场和那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神，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用这个动作掩饰了自己一瞬间的慌乱。

    “李先生真会开玩笑。”她重新挂上那副冷傲的笑容，“我寻找的，当然是纯粹的、未被污染的、真正具有价值的艺术品。就像您说的，有些光芒太过短暂，如果能在它熄灭前捕捉到，那才是最有眼光的投资，不是吗？”

    “说得好。”李承泽鼓了鼓掌，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温和无害，“看来，我们是真正的同道中人。希望今晚，您能在这里找到您心仪的‘藏品’。”

    他说完，向孙茜举了举杯，然后转身融入了另一群宾客之中，仿佛刚才那场暗藏杀机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孙茜站在原地，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有些发白。直到酒杯里的香槟不再晃动，她才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他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智商、心智和伪装能力都堪称恐怖的对手。他不是简单的罪犯，他是一个将罪恶包装成艺术，将杀戮解读为宿命的魔鬼。

    而刚才，她差一点就在地狱的入口，被魔鬼看穿了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