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珂挂断电话，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孙茜靠在墙边，双臂环抱，眼神锐利地审视着他。

    “所以，我们现在和一个国际刑警成了盟友？”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陈珂，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把我们的关键线索交到官方手里，等于把一把刀递给了随时可能捅向我们的人。”

    “是盟友，也是对手。”陈珂平静地回答，“现在的情况，我们单方面无法突破李承泽的防御，高云也一样。这个联盟很脆弱，所以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

    他转向房间中央的全息投影，林风的脸正显示在屏幕上，背景是瀑布般滚落的数据流。

    “林风，听到了吗？”陈珂问道，“我们和高云的比赛，现在开始。我给了她十二个小时。”

    “十二小时？”林风的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弧度，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承受的压力，“太久了。我的‘蜂巢’已经开始全速运转。在她那份盖着红戳的官方报告送到她手上之前，我会把这个符号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需要‘夜莺’吗？”孙茜问。

    “她已经在了。”林风的视线飞快地扫过屏幕一侧的某个窗口，“全球所有已知的、地下的、甚至理论上不存在的数据库，都在我们的扫描范围内。这就像在宇宙的噪音里，寻找一个特定频率的耳语。开始吧。”

    一声令下，无形的战争在数据的海洋中打响。

    工作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林风那边偶尔传来的、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陈珂、李娜和孙茜都没有说话，她们知道，此刻任何打扰都是致命的。这不仅仅是和高云的竞赛，更是和时间的赛跑。

    “不行，”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是“夜莺”，“暗网的常规符号库和秘密社团徽记库里都没有匹配项。我把比对范围扩大到了全球所有失踪人口案件的卷宗标记，同样是阴性。这个符号的来源非常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林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干净，就意味着它来自一个有能力抹去自己所有痕迹的地方。继续扩大范围，不要局限于犯罪领域。建筑学、宗教学、古代炼金术符号、生物制药公司的废弃logo……任何人类文明留下的视觉标记，都不要放过！”

    “明白。向量分析模型正在重建，这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是在为他们倒计时。李娜紧紧攥着手，她能想象到高云那边，无数专家正在用最正规、最严谨的方式分析着那个符号，而他们，这群黑暗中的“幽灵”，则在用另一种更疯狂、更不计后果的方式，试图抢先撞线。

    “等等……”林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我这里有回声了。非常微弱的信号，来自一个十几年前就被物理销毁的服务器。数据流像被撕碎的纸片，但是……有东西在那里。”

    “是哪里？”陈珂立刻追问。

    “一个加密的内部论坛。服务器的归属……是‘普罗米修斯’。”

    “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一出，陈珂和孙茜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他们噩梦的源头，一个本以为早已被埋葬的幽灵。

    “夜莺，”林风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锁定数据碎片。放弃其他所有搜索线路，全力破解和重组这些信息。我要知道，这个符号，为什么会出现在‘普罗米修斯’的论坛里！”

    “数据损毁率超过百分之九十，强行重组可能会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夜莺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

    “没有时间了，执行命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林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眼前的代码流闪烁速度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终于，在一阵刺耳的电流音后，全息投影的正中央，那个扭曲的符号被单独提取出来，旁边，一排排经过重组和翻译的文字，缓缓浮现。

    林风盯着那些文字，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林风？”李娜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发现了什么？”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我们……我们都错了。”他的声音干涩而空洞，“从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意思？”陈珂的心沉了下去。

    “这不是暗号，也不是什么组织的标志。”林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它甚至不是一个求救信号。”

    他指向屏幕上的文字。

    “它是一个标签。一个印记。一个……医学符号。”

    孙茜皱起眉：“医学符号？代表什么？某种疾病？或者血型？”

    “比那更具体。”林风的声音在发颤，“根据论坛里这些残缺不全的讨论记录……这个印记，被‘普罗米修斯’的内部人员，用来标记一种非常特殊的基因序列。他们称拥有这种基因的人为……‘完美载体’。”

    “完美载体？”李娜不解地问，“承载什么东西？”

    “承载……一切。”林风艰难地解释道，“论坛的碎片信息里，反复出现‘极低的免疫排斥反应’、‘超常的细胞再生速度’、‘对基因编辑的高度兼容性’……这些词。他们讨论的，不是病人，不是治疗方案。他们讨论的，是材料。是培养基。”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高云之前关于“人口贩卖”和“器官交易”的推论，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天真。

    “所以……”孙茜的声音艰涩，“他们抓走那些孩子，不是为了摘取他们的器官……”

    “不。”陈珂接过了她的话，声音冰冷得像铁，“他们是把人当成试验田。这是非法人体基因实验。”

    这个结论，像一颗在密闭空间里引爆的炸弹，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原本以为的谋财害命，瞬间升级为一种将人类彻底“物化”的反人类罪行。小杰的哥哥，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不是被当成商品贩卖，而是被当成材料，投入了一个疯狂的科学熔炉。

    陈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他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找到了高云的号码。

    “你要现在告诉她？”李娜拉住了他的手，“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是我们在联盟里掌握主动权的东西！”

    “不，现在不是了。”陈珂看着她，眼神异常坚定，“从这一刻起，这件事的性质已经改变了。这超出了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能力范围。我们需要官方的力量，哪怕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而且……”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我很想听听，当这位信奉‘程序正义’的国际刑警，听到真正的魔鬼是什么样子时，会是什么反应。”

    他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高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焦躁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怎么？这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别告诉我你已经有结果了。我的同事们还在对全球范围内的秘密教派和犯罪组织的徽记进行比对，这需要流程。”

    “你可以让他们停下了。”陈珂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们找错了方向。那个符号，和任何教派、组织都没有关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那你是什么意思？”

    “它的确是个印记。但不是纹在身上的那种。”陈珂一字一顿地说道，“它是一个医学标记，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基因标记。它来自一个叫‘普罗米修斯’的组织，专门用于标记一种他们称之为‘完美载体’的特殊基因序列。”

    电话那头，高云的呼吸声消失了。

    陈珂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让这个颠覆性的信息，穿透电话信号，狠狠地砸在她的认知上。

    “……完美……载体？”过了许久，高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

    “是的。高警官，你对案件性质的推论，从根上就错了。”陈珂的声音冷酷得像手术刀，“李承泽做的，不是人口贩卖，也不是器官交易。那太低级了。”

    “他是在筛选‘材料’，为他的基因实验，筛选最完美的活体‘原材料’。”

    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陈珂甚至能想象出高云此刻脸上的表情，那种因职业认知被彻底颠覆而带来的巨大震撼和茫然。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近乎耳语的声音，那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的天……”

    “我们……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