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侧的防线，在那一刻的孙茜和高云面前，薄得像一张纸。当孙茜那双包裹着金属指虎的拳头，以一种纯粹而不讲道理的暴力，将三面防爆盾牌连同后面的人一起砸飞时，所谓的封锁线就崩溃了。

    她们冲了出来，身后是狼藉的战场和徒劳的枪声。

    她们没有回头。

    “我们去哪儿？”高云一边在复杂的后巷中飞奔，一边低声问道，“这个方向……是去城西的‘灰色地带’。”

    “没错。”孙茜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神谕’的天网再密，也有漏掉的角落。那里没有监控，没有秩序，警察进去都得成群结队。对我们来说，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那里是整座城市最危险的地方！”高云立刻反驳，“到处都是帮派和亡命徒！我们两个女人进去，就像两只羊走进了狼窝！”

    “那就做两只最凶的狼。”孙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把所有敢伸爪子的，全都打断。”

    她们最终还是踏入了那片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精和垃圾发酵的混合气味。墙壁上涂满了色彩杂乱、内容暴力的涂鸦，几乎每一个路口的监控探头，都像是被处决了一样，耷拉着被砸烂的脑袋和扯断的线缆。路边三三两两聚集的男人，投向她们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贪婪。

    “找个地方躲起来。”高云压低了声音，拉着孙茜拐进一个更加狭窄的巷子，“我们得先潜伏，观察这里的势力分布和人员活动规律，找到一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藏身点。”

    “躲？”孙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为什么要躲？”

    “为了安全！”高云的语气有些急躁，“你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吗？‘神罚’的通告肯定也传到这里了！我们现在就是两块会走路的金砖，任何暴露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说反了。”孙茜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在这里，躲藏和软弱，才是最麻烦的。你越是想把自己藏起来，那些鬣狗就越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一群一群地扑上来，直到把你彻底吞掉。”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等着他们来围攻我们吗？”

    “不。”孙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不等着。我们主动打掉第一个敢伸出爪子的人。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把他打残，打废，打到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做噩梦。这样，才能换来安宁。”

    “你疯了！这是在主动挑衅！”高云无法理解这种逻辑，“暴力只会引来更多的暴力！一旦动静闹大，警察迟早会来！我们会被彻底堵死在这里！”

    “警察？”孙茜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高警官，你还没认清现实吗？这里是‘灰色地带’，警察不会为了几个混混的死活，就大张旗鼓地闯进来。等他们走完那套繁琐的程序，我们早就离开了。”

    “这是赌博！是拿我们的命在赌！”

    “不赌，就是等死。”

    她们的争论，终究没能得出一个结果。激烈而短暂的突围，同样耗尽了她们的体力。最后，她们还是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共识——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她们的目标，是一间废弃的旧厂房。巨大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这片混乱街区的边缘。

    然而，当她们刚刚踏入厂房那片巨大的阴影时，身后“哗啦”一声，一扇生锈的铁卷帘门被猛地拽了下来，彻底封死了她们的退路。

    十几道人影，从厂房深处的集装箱和废弃机械后面走了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壮汉，脖子上纹着一条狰狞的蝎子，手里拎着一根焊着钢钉的棒球棍。他身后的十几个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砍刀、钢管、铁链，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贪婪而残忍的笑容。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上了‘神罚’榜单的大明星啊。”光头壮汉用棒球棍一下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发出“砰、砰”的闷响，“一个三千万，一个一千万。啧啧，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横财。”

    高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孙茜的预言，以一种最糟糕的方式，应验了。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将孙茜挡在身后，举起双手，摆出了一个谈判的姿态。

    “我们不想惹麻烦。”她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依旧试图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解决问题，“我们只是路过，需要一个地方休息。你们想要钱，我们可以给。让我们离开，就当没见过我们。”

    光头壮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他身后的小弟们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钱？哈哈哈！你们自己，就是钱！”他猛地收住笑，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眼神变得凶狠无比，“把她们俩绑了，通知‘神谕’！今天晚上，咱们兄弟就去全城最贵的会所！”

    “动手！”

    一声令下，那群亡命之徒嘶吼着，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

    谈判的可能，在千万赏金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退后！”高云对着身后的孙茜低喝一声，迎着最前面的两根钢管冲了上去。

    她的动作依旧带着警察的影子，精准，高效，但留有余地。侧身躲过一记横扫，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反向一拧，夺下钢管，然后用管尾狠狠地捣在对方的腹部，让其瞬间失去战斗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遵循着最低武力原则。

    然而，她面对的不是一个需要被制服的罪犯，而是一群为了钱可以不要命的疯子。

    她刚刚放倒一个，旁边就有三把砍刀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不同的角度向她劈来。

    另一边，孙茜的战斗方式，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她没有躲闪，而是像一颗炮弹，直接撞进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面对迎面而来的一刀，她不闪不避，只是微微侧头，任由刀锋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而在那零点几秒的交错间，她那包裹着金属的拳头，已经狠狠地轰在了对方的下颚上。

    清脆的骨裂声，甚至盖过了周围的喊杀声。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鼻中涌出大量的鲜血和碎牙。

    一击毙命。或者说，一击致命。

    孙茜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奔要害。肘击太阳穴，拳打咽喉，膝撞裆部。她像一架被启动了的杀戮机器，高效而冷酷地收割着眼前的敌人。

    高云在混战中瞥见了这一幕，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因为现实的残酷，正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

    她用钢管格开一把砍刀，一脚踹在对方的胸口，将人踹出几米远。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刚刚被她打倒在地的混混，正挣扎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那个动作，瞬间刺痛了高云的神经。

    呼叫援兵！

    这个念头如同警钟，在她脑海中疯狂敲响。她几乎能预见到，一旦电话打出去，几分钟之内，这里就会涌入几十甚至上百个被赏金刺激的疯子，到时候，她们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

    警告？制服？

    那些在警校里被反复强调的程序正义，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高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那人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抬起了腿。

    她没有去踢对方的手，也没有去踢手机。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地跺在了那人伸直的膝盖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清脆响声，在混乱的厂房里清晰可辨。

    那个混混的惨叫声，凄厉得不像人声。他的小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翻折，整个人痛得在地上抽搐。

    高云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落下的脚，一股战栗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通过鞋底传来的、对方膝盖骨彻底碎裂的触感。

    她……亲手废掉了一个人。

    “想什么呢！想死吗？”

    孙茜的怒吼将她从震惊中唤醒。一把砍刀，正无声无息地从她的背后劈来。

    高云猛地回神，身体凭着本能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她抬起头，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一把放在鞘里的、用法律和规则约束自己的警刀。那么现在，刀鞘，碎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钢管，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保留。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决绝的狠厉。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当最后一个站着的混混，被孙茜一拳打碎了鼻梁骨，昏死过去之后，整个厂房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满地呻吟的失败者，和浓重的血腥味。

    孙茜走到那个被高云踩碎了膝盖的混混面前，看了一眼那条不成形状的腿，然后抬起头，看向依旧有些失神的高云。

    “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很平静，“这就是我说的安宁。现在，至少在天亮之前，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我们了。”

    高云没有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手。那上面，沾着别人的血，也残留着骨头碎裂时的震动。

    “我……我废了他的腿。”她的声音干涩而茫然，“我能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

    “你救了我们。”孙茜走到她面前，用那双沾着血的、冰冷的眼睛看着她，“他当时在叫人，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高警官，欢迎来到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