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水道的恶臭、灰色地带的血腥和黄金牢笼的绝望，如三张不同的网，将陈珂、孙茜和林风等人死死缠住，让他们在各自的绝境中窒息之时，没有人知道，在网络的无尽深渊中，一道微弱的电波，正倔强地发出自己的心跳。

    “夜莺”的藏身之处，是这座城市里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角落。一间没有窗户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机箱过热的焦糊味和速食拉面的味道。

    屏幕上，林风的头像已经灰暗了七十二个小时。

    “连接中断。”

    “‘蜂巢’最高权限已变更。”

    “安全线路已失效。”

    一条条冰冷的系统提示，像一把把刀，割断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她，这个团队最神秘的影子，信息的中转站，技术上的最后防线，变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孤岛。

    “混蛋……”夜莺看着屏幕上“神谕”系统那不可一世的徽标，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她不是战士，不是警察，更不是商业帝王。她只是一个程序员，一个躲在键盘后面的幽灵。但现在，她的战友们正在外面流血，而她唯一的指挥官，却被关进了笼子。

    她面前的三个主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整个城市的天网监控。一个屏幕上，热成像追踪信号像一群红色的猎犬，在西区的混乱街区疯狂搜索；另一个屏幕上，声呐和生命探测信号，正一遍遍地扫描着城市庞大的地下管网系统。

    他们正在被围剿。

    “指令……没有指令了……”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林风，你这个笨蛋，把自己玩进去了……”

    她将面前早已冰冷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甚至超乎林风预设的任何一套应急预案的决定。

    既然没有指令，那就由我，来成为指令。

    她将十指放在键盘上，深吸一口气，然后敲下了第一行代码。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

    她主动向“神谕”这个庞然大物，发动了进攻。

    “启动‘幽灵’一号协议。”她对着耳麦下达了第一个指令，仿佛在对自己说话，“目标：‘神谕’中央服务器，A区防火墙。给我撕开一个口子。”

    她自己编写的、如幽灵般无孔不入的程序代码，在她的指令下，化作一道无形的数据流，像一个孤独的刺客，悄无声息地扑向了那座由国家级专家团队构建的、固若金汤的服务器防火墙。

    “第一层防御……是‘三叉戟’系统，老掉牙的东西。”夜莺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模拟正常数据请求，注入冗余信息包，撑爆它的缓冲区。”

    屏幕上，无数行代码如瀑布般滚落。

    “警报！发现反向追踪信号！强度：低。”耳麦里传来冰冷的系统音。

    “意料之中。切换代理，用日本的服务器去跟他们玩玩。”夜莺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幽灵’二号，继续渗透。”

    这是一场实力极度悬殊的网络战争。

    一边，是拥有无穷资源、由数十名顶级专家组成的国家级技术团队。

    而另一边，只有一个她。

    “警报！对方部署了诱导程序！正在分析数据包结构……结构异常！”

    “是陷阱。”夜莺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们放了一个伪装成系统漏洞的‘蜜罐’，想把我的‘幽灵’引进去。”

    “要撤回吗？”系统问道。

    “不。”夜莺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将计就计。既然他开了门，那我就进去看看。把三、四、五号‘肉鸡’服务器的数据包伪装成主程序，给我冲进去！”

    三股数据流瞬间冲向了那个看似美好的“漏洞”。

    下一秒，屏幕猛地变成一片血红！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陷阱已触发！数据笼正在形成！正在捕获我方程序！”

    “对方反向追踪已锁定三、四、五号服务器！物理定位预计在三十秒内完成！”

    夜莺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她知道，一旦对方完成物理定位，哪怕是废弃的服务器，也能顺着网线查到她的蛛丝马迹。

    “烧掉它们！”她厉声喝道，“立刻！马上！切断所有连接！物理层面熔断CPU！”

    “指令确认。三号服务器已销毁。”

    “四号服务器已销毁。”

    “五号服务器已销毁。”

    “该死！”夜莺一拳砸在桌子上，看着屏幕上对方防火墙上那个修复如初的缺口，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力感。

    对方太强大了。他们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巨人，而她，只是一个拿着小刀的孩子。每一次攻击，都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赌博。

    她靠在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一个代表陈珂和李娜的信号，正在下水道深处微弱地闪烁，几乎快要熄灭。而代表孙茜和高云的信号，则被几十个代表敌人的红点，死死地包围在灰色地带的一个角落。

    “陈珂……孙茜……再撑一会儿……”她喃喃自语，“我不可能摧毁‘神谕’……但你们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重新坐直了身体，眼中那股疯狂和偏执再次燃烧起来。

    “我毁不掉你，但我也能让你不好过。”她对着屏幕上的“神谕”徽标冷冷地说道，“就算啃，我也要从你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她没有放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像是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对“神谕”发起了持续不断的攻击。

    第一天，她尝试了上万种不同的加密算法，试图找到对方防御的死角。

    第二天，她像一个病毒一样，将自己的代码碎片，附着在数以亿计的民用网络信息包中，试图从内部渗透进去。

    第三天，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精神却亢奋到了极点。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神谕”那庞大的数据流上。

    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的分析和攻击。

    终于，在第三天的凌晨四点，当整个城市都陷入最沉寂的黑暗中时，她发现了一丝异常。

    “数据刷新……定位推送……”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两股几乎完全同步的数据流，“不……不对……不是同步的……”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她发现，“神谕”的天网系统，在进行全城数据刷新和向地面单位推送目标定位时，存在一个极其微小的时间差！这个时间差只有不到一秒，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她眼中，这一秒，就是上帝留下的那一道门缝！

    “刷新周期一点七秒……定位推送延迟零点三秒……”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敲击键盘的速度却快到了极致，“够了！只要干扰数据刷新时的验证协议，就能把这个时间差，拉长到……三分二十秒！”

    她成功了！她找到了在“神谕”的天罗地网上，制造“真空”的方法！

    “计算风偏、建筑遮挡……筛选最优地点……”她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疯狂运转，“A-7区，废弃地铁三号线站台！C-3区，中央公园人工湖底排污管道！F-9区，城西旧工厂锅炉房！”

    她成功地在城市的几个特定区域，制造出了几个持续时间只有几分钟的、网络监控的“真空期”。

    这时间太短了，短到几乎无法穿越半个街区。但对于被困在绝境中的人来说，这几分钟，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必须在他们修复漏洞前，把情报送出去！”

    她立刻切换到一个全新的界面，那是一条早已废弃，被无数垃圾数据掩埋的、最原始的安全频道。这是林风还在学院时，他们几个为了作弊，偷偷搭建的频道。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谁能想到，这条作弊通道，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将那几个珍贵无比的时间和地点坐标，加密成一个只有不到1KB的数据包。

    “发送。”

    她按下了回车键。

    指令发出的那一刻，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瘫倒在椅子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在她眼前的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希望的微小数据包，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悄无声息地汇入了网络世界的洪流之中，飞向了那些失联已久的备用通讯器。

    它就像一根在无尽黑夜里被点燃的火柴。

    微弱，渺小。

    却足以，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