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了一圈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静，也格外黑暗，只有零星的几户人家亮着昏黄的灯光。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寒意。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江风问苏晨。

    苏晨摇摇头：“线索很零散，而且都被家属的悲伤情绪和村里的恐慌气氛干扰了。唯一可能算得上共性的，似乎是死者在去世前，身体或精神状态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比如疲劳、食欲不振、或者像陈二狗那样被不明物体蜇咬……但这都太模糊了，不足以形成证据。”

    “那个哑巴‘青山’呢？”江风问道，“我们还没去找他。”

    “先不急。”苏晨沉吟道，“现在村里人都把矛头指向他，我们冒然去找他，可能会引起更大的恐慌和抵触，甚至可能让他产生过激反应。而且，我感觉这个村子里的问题，可能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那些村民在谈论死者和‘青山’时，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隐瞒？”江风皱眉，“能隐瞒什么？”

    “不知道。”苏晨看着远处村东头那片几乎完全融入黑暗的区域，那里是哑巴青山的住处，“也许是某种长久积压的矛盾，也许是某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总之，这个村子给我的感觉，不像表面那么淳朴简单。”

    就在这时，苏晨的手机响了，是陈伟打来的。山里的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

    “苏老师……我……查了……死者……背景……没什么……特殊……都是……普通村民……但是……但是……”陈伟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我查了那个哑巴‘青山’！他没有身份信息！全国人口库里查无此人！‘青山’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假的！”

    “没有身份信息？”苏晨和江风都吃了一惊。一个在村里生活了七八年的人，竟然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这本身就极不正常！

    “而且，”陈伟继续说道，“我尝试……恢复……他四个月前……离开村子……到……三个月前……回村……这段时间……可能的活动轨迹……通过……沿途……监控和……大数据……分析……发现……一个……可疑……关联……”

    “什么关联？！”江风急切地问道。

    “他……他离开村子后……去往的方向……是……是邻省……一个……以……特殊……药材……交易……闻名的……边境小镇！而他……回来的时间……正好……是……那个小镇……发生……一起……不明原因……多人……死亡事件之后！”

    特殊药材交易？边境小镇？不明原因多人死亡？

    苏晨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没有任何身份信息的哑巴“青山”，他的过去，他的行踪，似乎都指向了某种危险而神秘的领域！这与青山村这五起离奇的“自然死亡”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某种联系？

    挂了电话，苏晨将陈伟的发现告诉了江风。江风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一个没有身份的哑巴，去过边境药材小镇，还可能跟当地的不明死亡事件有关……这个‘青山’，绝对不简单！看来，我们必须得会会他了！”

    正当他们准备调整计划，前往村东头找那个哑巴青山时，荆阳和任冉也分别带着她们的初步发现回来了。

    任冉那边，在几位死者家中和死亡现场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毒物或可疑物品。只是在最早死亡的老王头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几根非人类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已经提取送检。还在赵老四摔倒的地方，提取到了一些特殊的土壤样本，似乎含有某种不常见的矿物成分。

    而荆阳的发现，则直接让案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江队，苏老师，”荆阳的表情异常严肃，她摘下口罩，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陈二狗，不是自然死亡！”

    “什么？！”江风和苏晨同时惊呼。

    “我在他的右臂上，确实发现了一个细微的针孔，非常隐蔽，几乎被他自己抓挠的痕迹掩盖了。”荆阳拿出平板电脑，调出高清照片，“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有轻微的异常反应。而且，我在他的血液和肝脏组织样本中，检测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生物碱成分！这种生物碱，具有强烈的神经抑制作用，小剂量就可能导致呼吸肌麻痹、心跳骤停，造成类似猝死或呼吸衰竭的假象！”

    “生物碱？！”江风追问，“什么来源？能查到吗？”

    “这种生物碱的结构非常特殊，我查阅了现有的毒物数据库，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荆阳摇摇头，“但是，它的部分结构特征，与某些存在于南美或东南亚雨林中的剧毒蛙类或蛇类的毒液成分，有相似之处。非常罕见，也非常致命！”

    罕见的、具有神经抑制作用的生物碱！针孔！猝死假象！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这绝对不是什么山神发怒，也不是什么诅咒！这是精心策划的、使用了极其罕见毒物的连环谋杀！

    “那其他四位死者呢？”苏晨急切地问，“他们已经下葬了……”

    “必须开棺验尸！”荆阳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其他四位死者的体内，很可能也存在这种生物碱！只是因为剂量、个体差异或者发现时间的原因，最初的尸检没有发现而已！”

    江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在一个闭塞落后的山村，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连环毒杀案！凶手的手法如此隐蔽，使用的毒物如此罕见，其目的又是什么？

    “立刻向上级汇报！申请开棺验尸！”江风果断下令，“同时，严密布控！封锁所有进出村子的路口！在验尸结果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青山村！”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青山村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警灯闪烁，原本寂静的夜晚被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打破。

    苏晨站在村委会的窗前，望着远处黑暗的山峦轮廓。那个身份不明、行踪诡异的哑巴“青山”，那个与边境药材小镇和不明死亡事件可能相关的神秘人，无疑成为了最大的嫌疑对象。他带回来的，真的是“霉运”吗？还是……某种致命的毒药？

    可是，他的动机是什么？杀死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普通村民，对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苏晨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村民们那种欲言又止、刻意隐瞒的态度，似乎暗示着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属于这个村庄本身的秘密。

    夜色越来越浓，山风也变得更加阴冷。青山村的迷雾，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因为凶案性质的确定，变得更加诡异和危险。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荆阳那句“必须开棺验尸”的话，如同在寂静的山村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激起了千层浪。消息以一种远超现代通讯的速度，在被封锁的青山村里迅速传开，伴随着警车警灯的闪烁和越来越多制服人员的出现，恐慌和不安如同瘟疫般蔓延。

    对于世代笃信“入土为安”的村民们来说，挖开亲人的坟墓，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更是对祖宗规矩的践踏。当江风带着苏晨、赵老根以及片警张浩，准备连夜与几位死者的家属沟通，获取开棺许可时，他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阻力。

    最先去的是孙晓翠家。她的女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之前在询问时还算配合，此刻一听要挖开她母亲的坟，立刻情绪激动起来，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江风的腿，哭喊着：“不行啊！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了！我妈已经够苦了，不能让她死了还不得安生啊！挖坟……那是天打雷劈的事啊！”

    旁边围拢过来的邻居也纷纷指责：“是啊！人都死了，还折腾个啥？”“你们警察就能不讲王法，不顾我们山里人的规矩吗？”“是不是那个哑巴胡说八道了？你们抓他就行了，别动我们土里的人！”

    江风被哭喊和指责包围，一张脸憋得通红，但他强压着火气，试图解释：“乡亲们！我们理解大家的心情！但现在不是迷信的时候！我们有证据表明，孙大婶她们……可能不是正常死亡！是被人害死的！只有开棺验尸，找到证据，才能抓住凶手，才能让死者真正安息！”

    “被人害死的？谁害的？不就是那个哑巴丧门星吗？你们抓他去啊！”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立刻引起一片附和。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苏晨的声音冷静而清晰，穿透了嘈杂的人声，“现在最大的证据，就可能在各位亲人的遗体里。如果真的是他杀，难道你们不想找出真凶，告慰逝者在天之灵吗？难道想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可能威胁到更多活着的人吗？”

    苏晨的话让部分村民陷入了沉默，但孙晓翠的女儿依旧哭喊不止，场面一度僵持。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李桂花和赵老四家。李桂花的公婆都是七十多岁的老人，思想更为保守，一听要动儿媳妇的坟，差点当场晕过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作孽啊”、“山神爷要怪罪了”。赵老四的哥哥更是个暴脾气，直接抄起了墙角的锄头，一副要跟警察拼命的架势。

    只有最早去世的老王头，因为无儿无女，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偶尔照看一下，沟通起来相对容易一些。但那个侄子也面露难色，担心自己做主挖了叔叔的坟，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夜色越来越深，沟通工作陷入僵局。村民们的抵触情绪异常强烈，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对传统的固守以及对那个哑巴“青山”的集体性敌意。

    “头儿，怎么办？这样下去不行啊！”张浩急得满头大汗。

    江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知道时间紧迫，尸体腐化越严重，提取到有效证据的难度就越大。他猛地一咬牙，对赵老根说道：“赵书记！你是村支书，你得拿出态度来！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必须配合警方工作！你去跟他们说，开棺验尸是法律程序，有市局的正式批文！如果他们执意阻挠执法，后果自负！”

    赵老根看着江风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群情激愤的村民，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拄着竹杖，走到情绪最激动的几户家属面前，用带着沙哑但威严的声音喊道：“都别闹了！听我说！市里的警察同志是为了查明真相，给咱们死去的亲人一个交代！山神爷要是真有灵，也会保佑咱们找出害人的凶手！挖坟是不好，但找出真凶更重要！这是政府的决定，谁要是再敢胡搅蛮缠，阻碍警察办案，别怪我不讲情面！”

    老支书的话，加上旁边警察严肃的表情，终于起到了一些作用。虽然家属们依旧哭哭啼啼，满心不情愿，但那种激烈的对抗情绪总算缓和了一些。在赵老根和张浩苦口婆心的劝说和保证下，家属们最终含泪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