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孤儿？被打被驱赶？”苏晨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串联了起来，“这个石根，后来怎么样了？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吗？”

    “没人知道。”任冉摇摇头，“有人说他死在外面了，也有人说他发了财，再也没回来。总之，这个人就像从村里彻底消失了一样。但奇怪的是，很多村民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讳莫如深，或者故意岔开话题，好像这是一个禁忌。”

    一个二十年前被欺凌、被驱赶的孤儿。五个死者，都与当年欺负他的人或家庭有关。这个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年的复仇剧本，似乎正在缓缓展开。

    难道……这个哑巴“青山”，就是当年那个被打被赶走的孤儿“石根”？他隐姓埋名，苦练毒术，多年后回来，向当年所有欺辱过他的人和家庭，展开了一场迟到的、残酷的报复？

    这个推测似乎能解释很多疑点：他没有身份信息，他对村民的排挤和敌意逆来顺受，他能接触到罕见的毒药，他选择的杀人目标也符合复仇逻辑。

    苏晨看向地上的青山，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如果他真的是石根，那么他所承受的痛苦和仇恨，或许远超外人的想象。

    “你……”苏晨尝试着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是不是……石根？”

    听到“石根”这个名字，地上的青山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震惊、痛苦、怨恨、委屈……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织。他死死地盯着苏晨，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他的反应，几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猜测。

    这个被村里人叫做“青山”的哑巴，很可能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名叫“石根”的孤儿！

    那么，这五起命案，真的是他策划的复仇吗？

    可苏晨心中，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真的是他复仇，为什么选择在回到村子三个多月后才开始动手？而且是以这种断断续续、每次间隔一段时间的方式？这不符合一般复仇者积压多年后爆发的心理模式。而且，他刚才极力否认杀人、试图解释药材用途的反应，看起来也不像伪装。

    难道，真凶另有其人？是有人利用了石根的回归，利用了他带来的毒药，借他的手，来完成别的目的？

    这个村子里，除了二十年前的旧怨，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矛盾和秘密？

    苏晨的目光再次扫过碾房外那些依旧不肯散去的村民，他们的脸上，除了对哑巴的憎恨，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东西。这个看似淳朴的村庄，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过往的恩怨、现实的利益、人性的黑暗都卷入其中，形成了一个难解的谜局。

    碾房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石根”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哑巴“青山”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他那双写满惊恐、痛苦、怨恨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晨，仿佛要将他看穿。尽管喉咙里依旧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但他的表情、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已经无声地承认了苏晨的猜测。

    他，青山，就是二十年前那个被青山村驱逐、被认为早已消失的孤儿——石根！

    碾房之外，村民们的鼓噪声在江风的怒吼和警方的强制隔离下暂时平息，但那一道道充满憎恨和恐惧的目光，依然如同实质般穿透破旧的门板，钉在石根的身上。

    “把他带回村委会！”江风当机立断，对身边的警员下令。同时转向任冉，“任主任，你带人仔细搜查这间碾房，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要放过，特别是那些草药，还有他可能用来处理、隐藏毒药的工具！”

    “是！”任冉立刻带人开始行动。

    石根没有反抗，或者说，在身份被揭穿的巨大冲击下，他暂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他只是任由两名警员将他搀扶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外走去。当他再次暴露在村民们的视线中时，那些咒骂和指责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

    “就是他！杀人凶手！”

    “把他枪毙了！为民除害！”

    “丧门星！滚出青山村！”

    石根的身体在这些恶毒的言语攻击下瑟瑟发抖，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脚步虚浮，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苏晨紧跟在旁边，密切观察着他的反应，同时也留意着人群中那些异常的表情。他发现，当石根被带走时，之前那几个眼神复杂的村民，表情似乎更加微妙了，有的人松了一口气，有的人却显得更加紧张，还有人则偷偷地交换着眼神。

    这个村子，绝不仅仅是一个哑巴复仇的故事那么简单。

    回到村委会临时设立的询问室，江风亲自坐镇，苏晨负责主问，旁边还有一名负责记录的警员。石根被安排坐在对面，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但他碰都没碰，只是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桌面。

    “石根，”苏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现在可以确认你的身份了。你不用再隐瞒。我们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村子？”

    石根抬起头，看了苏晨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屈辱。他拿起桌上的笔，在笔记本上颤抖着写下了几个字：“他们……打我……抢我东西……说我……偷东西……”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情绪。

    “偷东西？你偷了什么？”江风皱眉问道。

    石根又写：“没偷……是……是翠娥给我的……玉佩……”

    翠娥？苏晨立刻想到了任冉之前提到的那个“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刘翠娥？”苏晨确认道，“是她给你的玉佩？什么样的玉佩？”

    石根点点头，又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像是一块半月形的玉，上面似乎还有些纹路。他写道：“她说……是她娘……留给她的……给我……做信物……”

    “信物？”江风追问，“你们当时……在处对象？”

    石根的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红晕，但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取代。他点点头，又飞快地写道：“她爹娘……不同意……说我是……孤儿……野种……配不上她……”

    “然后呢？他们发现了玉佩，就说你偷的，然后打你，把你赶走了？”苏晨梳理着线索。

    石根用力点头，又写：“王大山……赵老四……陈二狗……他们爹……还有……李桂花公公……都……都动手了……把我打得……半死……扔到……山外面……”他的笔迹因为激动而更加潦草，几乎难以辨认，写到最后，甚至把纸都划破了。

    二十年前的真相，似乎与村民口中轻描淡写的“欺负”、“赶走”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残酷的迫害！而参与其中的，恰恰是这次五名死者！

    复仇的动机，清晰得可怕。

    “那你离开村子后，这二十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又会变成哑巴？”苏晨继续追问，这些经历对于理解他现在的状态至关重要。

    提到这二十年的经历，石根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充满了恐惧和不堪回首的痛苦。他犹豫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写道：

    “被打……伤了……喉咙……说不出话……一路……要饭……被人……欺负……打骂……后来……跟着……一个……采药人……进了……深山……学了点……草药……治伤……”

    “边境小镇呢？你四个月前离开村子，为什么去那里？”苏晨紧盯着他的眼睛。

    提到边境小镇，石根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眼中流露出极度的恐惧。他写道：“听说……那里……有……奇药……能治……哑病……我就……去了……想……说话……”

    “找到药了吗？”

    石根摇头，又写：“没找到……那里……很乱……死了……很多人……我……我害怕……就……跑回来了……”

    “你在那里有没有接触到什么特别的药材？或者毒药？”江风插话，语气锐利。

    石根猛地摇头，激动地写：“没有！没有毒药！我带回来的……是……是治我……身上……老伤的……不是……不是杀人的！”他指着自己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

    “那你碾房里那些奇怪的药材是怎么回事？经过我们技术部门初步鉴定，那些东西含有剧毒！”江风拍着桌子。

    石根更加激动，双手比划着，指着自己的喉咙和身体，又在纸上飞快地写：“是……是有毒……但……但是……要……要配着……别的草药……用……一点点……是……是以毒攻毒……治……治老毛病……不是……不是用来……杀人的！我……我没杀人！”他的情绪几近崩溃，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

    苏晨看着他痛苦而急切地试图辩解的样子，眉头紧锁。从心理学角度分析，石根此刻表现出的情绪，更像是被冤枉、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恐惧，而不是一个精心策划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在伪装。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演技高超的可能性。

    “你说你没杀人，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苏晨问道。

    石根茫然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

    “你回到村子这三个多月，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有没有人……特别关注你？或者向你打听过你带回来的草药？”苏晨尝试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突破口。

    石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地写道：“有人……问过……我……那些草药……是……是翠娥……”

    刘翠娥？！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让苏晨和江风都感到了意外。

    “刘翠娥问你草药的事情？什么时候？问了些什么？”苏晨追问。

    石根写道：“就……回来……没多久……她……她偷偷……来找我……问我……有没有……治……治不好……的病的……药……”

    “治不好的病的药？”苏晨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奇怪的措辞，“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家里有人生了重病吗？”

    石根摇头，写：“不知道……她……她看着……很害怕……很着急……我……我没敢……多说……就说……没有……”

    一个本该与石根有着刻骨情仇的女人，在他回来后，偷偷跑来问他有没有“治不好病的药”？这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刘翠娥与这起连环杀人案有关？

    “你和刘翠娥，在你被赶走之后，还有联系吗？”苏晨问。

    石根痛苦地摇头，写：“没有……我以为……她……她也恨我……”

    “她现在怎么样了？结婚了吗？在村里生活得好吗？”

    石根写道：“听……听说……嫁了……嫁给……邻村……一个……瘸子……过得……不好……”他的眼神黯淡下去。

    当年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最终却嫁给了邻村的瘸子，并且过得不好。这其中，是否也与二十年前的那场风波有关？

    “除了刘翠娥，还有谁对你的草药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吗？”苏晨继续问道。

    石根想了想，又写了一个名字：“赵……赵老根……书记……”

    村支书赵老根？！

    “赵书记也问过你草药的事？”江风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