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根点头，写：“他……他也问……我……带回来的……是啥……我说……治伤的……他……他就……没再问……”

    赵老根作为村支书，关心一个外来人员带回来的不明草药，似乎也说得过去。但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苏晨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询问暂时告一段落。石根因为身份特殊且嫌疑重大，被暂时安置在村委会的一间空房里，由两名警员看守。

    苏晨和江风走出询问室，脸色都有些凝重。

    “头儿，你怎么看？”苏晨问道。

    江风吐出一口烟圈，眉头紧锁：“这个石根，确实有重大嫌疑。动机、时间、可能掌握的毒药来源，都对得上。但是……他刚才的反应，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太激动，太委屈，反而不像一个冷静的连环杀手。”

    “我也有同感。”苏晨点头，“而且，刘翠娥和赵老根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特别是刘翠娥，她偷偷询问‘治不好病的药’，这个行为非常可疑。”

    “你的意思是，真凶可能另有其人？嫁祸给石根？”江风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晨分析道，“二十年前的事情，可能并不像石根描述的那么简单，也许还牵扯到其他人，或者更深的秘密。石根的回归，可能只是一个导火索，或者被利用的棋子。”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兵分两路。”苏晨建议道，“我去深入调查二十年前的事情，特别是找到刘翠娥，听听她的说法。同时，也需要再侧面了解一下赵老根。头儿你这边，可以重点跟进物证分析，看看荆阳和任冉那边有没有新的发现，特别是毒药的来源、成分以及可能的投毒方式。”

    “好！”江风点头，“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小的山村里，到底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苏晨立刻行动起来。他向片警张浩打听了刘翠娥现在居住的邻村的位置和具体家庭情况。张浩告诉他，刘翠娥嫁的那个村子叫柳树坡，离青山村大概有七八里山路，她男人姓王，腿脚确实有残疾，家里条件很差，刘翠娥在村里名声也不太好，据说脾气古怪，不爱与人来往。

    苏晨没有犹豫，立刻驱车前往柳树坡。

    柳树坡比青山村稍微大一点，但也同样闭塞。苏晨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家。那是一座比青山村大多数房子更破败的土坯房，院墙都塌了半边。

    苏晨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面色蜡黄、头发干枯、眼神警惕的女人探出头来。她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出头，但脸上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疲惫。尽管容颜憔悴，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姣好的轮廓。她应该就是刘翠娥。

    “你找谁？”刘翠娥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我叫苏晨。”苏晨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听到“警察”两个字，刘翠娥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侧身让苏晨进了院子，却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院子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一个跛着脚的男人，大概是她的丈夫，正坐在屋檐下编着竹筐，看到苏晨，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干活。

    “警察同志，找我……有啥事？”刘翠娥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我们正在调查青山村最近发生的几起死亡事件。”苏晨开门见山，“我们了解到，你和青山村的石根，二十年前……认识？”

    提到“石根”和“青山”，刘翠娥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他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是的，他回来了。”苏晨观察着她的反应，“而且，我们怀疑他与这几起死亡事件有关。”

    “是他……是他干的？”刘翠娥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回来没好事……他就是个祸害！”

    她的反应很奇怪。按理说，如果她和石根当年真的情深意重，此刻听到他回来并且可能杀了人，反应不该是纯粹的恐惧和厌恶。

    “刘翠娥，”苏晨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二十年前，石根被赶出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因为他偷了你的玉佩吗？”

    刘翠娥的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看苏晨的眼睛。“是……是的……他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东西……被我爹娘发现了……”

    “是吗？”苏晨逼近一步，“可是石根说，玉佩是你送给他的信物。他还说，是王大山、赵老四、陈二狗的家人，还有你公公，一起打了他，把他赶走的。”

    刘翠娥的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他胡说！是他自己作风不正，勾引我……还偷东西……”

    “那你为什么在他这次回来之后，偷偷去找他，问他有没有‘治不好病的药’？”苏晨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刘翠娥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慌乱。“我……我没有！你……你听谁胡说的？我根本没去找过他！”她矢口否认，但剧烈起伏的胸口和躲闪的眼神出卖了她。

    “刘翠娥！”苏晨加重了语气，“现在是五条人命！隐瞒真相，包庇罪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石根之间，除了你所谓的‘勾引’，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那块玉佩，真的是你娘留给你的吗？还是……另有其主？”

    苏晨的连声追问，如同重锤般敲打在刘翠娥的心防上。她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就在这时，屋檐下那个一直沉默编竹筐的瘸腿男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翠娥……别说了……说了……咱们都得死……”

    刘翠娥听到男人的话，身体猛地一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看着苏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警察同志……你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好！我告诉你！告诉你我们这个村子，有多脏！多黑！”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刘翠娥断断续续、时而哭泣、时而激动地讲述了一个与石根版本截然不同，也更加黑暗、更加残酷的往事。

    二十年前，刘翠娥确实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石根也确实喜欢她，她对石根也有好感。但她所谓的“信物”玉佩，根本不是她母亲留下的，而是她从另一个人那里偷来的——那个人，就是当时村支书的痴呆儿子！

    而真正玷污了她、毁了她一生的，不是孤儿石根，而是当时村里的几个光棍汉，包括老王头、赵老四、陈二狗，以及几个现在已经去世或离开村子的人！他们在某次夜里，将刘翠娥堵在路上，实施了轮奸！

    事后，刘翠娥的父母为了掩盖家丑，也为了不得罪村里的势力，竟然选择了沉默！而那几个施暴者，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找一个替罪羊，就盯上了无依无靠、又和刘翠娥走得近的孤儿石根！

    他们抢走了刘翠娥从支书傻儿子那里偷来的玉佩，反诬陷是石根偷的，并且以此为借口，煽动村民，联合当时掌握权力的村干部，将石根暴打一顿，赶出了村子！

    这才是二十年前那场风波的全部真相！一个被侮辱的少女，一群施暴的恶棍，一群为了掩盖真相而推波助澜的帮凶，和一个被当作牺牲品的无辜孤儿！

    “他们毁了我……毁了石根……也毁了这个村子！”刘翠娥泣不成声，“我爹娘为了封我的口，把我匆匆嫁给了邻村这个瘸子……这二十年……我过得生不如死……我恨！我恨他们所有人！”

    苏晨听完，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起看似普通的乡村凶杀案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肮脏和残酷的过往！那些死者，老王头、赵老四、陈二狗，竟然是当年轮奸刘翠娥的施暴者！而李桂花的公公和孙晓翠家，则是帮凶！

    那么，凶手……难道是……

    “所以，你去找石根，问他要‘治不好病的药’，是想……”苏晨的声音有些艰难。

    刘翠娥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恨意：“是！我想杀了他们！杀了所有当年欺负我、毁了我一生的人！石根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他是回来报仇的……我想让他帮我……或者……我自己动手……”

    “那你动手了吗？”苏晨紧紧盯着她。

    刘翠娥惨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我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我只是……想想而已……后来听说他们一个个死了……我害怕……我以为……真的是石根干的……又怕警察查到我头上……”

    她的否认，听起来有几分可信。一个被摧残了二十年的女人，有恨意，但未必有策划和实施连环毒杀的能力和勇气。

    那么，如果不是石根，也不是刘翠娥，真凶又会是谁？

    就在这时，苏晨的手机响了，是荆阳打来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

    “苏老师！毒物分析有重大突破！我们在所有死者体内检测到的生物碱，虽然罕见，但经过与国内外植物数据库进行比对，发现它的化学结构，与一种只生长在本地深山里、被当地人称为‘断肠草的提取物高度吻合！而且，我们在石根碾房里找到的那些药材里，虽然也有这种植物，但含量很低，并且混合了其他可以缓解毒性的草药，确实像是用来治疗某种顽疾的土方。但是！”

    荆阳加重了语气：“我们在其中三名死者被发现的地点附近土壤，以及最早死亡的老王头家中提取到的那种动物毛发上，都检测到了浓度更高的同种生物碱残留！特别是那种动物毛发，经过比对，确认是……狗毛！”

    狗毛？高浓度生物碱残留？本地特有剧毒植物“断肠草”？

    苏晨的脑中如同闪过一道电光！一个之前被忽略，甚至显得有些和蔼可亲的身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荆阳！”苏晨急切地问道，“赵老根！村支书赵老根！他家是不是养狗？而且他之前是不是也向石根打听过草药的事情？”

    “赵老根？”电话那头的荆阳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是！我记得昨天在村委会看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好像跟了一条土狗！而且……他确实和石根有过短暂接触！”

    真相的轮廓，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狗毛？本地特有‘断肠草’？赵老根？”

    苏晨握着电话，荆阳在另一端报出的几个关键词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脑中的迷雾，将所有看似零散的线索——二十年前的黑暗往事、五个死者与往事的关联、石根的回归与被嫁祸、刘翠娥的异常举动、以及那个一直以淳朴长者形象出现的村支书赵老根——以一种惊人的方式串联了起来！

    那个拄着竹杖，为村里事宜奔走，对他们这些市里来的警察毕恭毕敬，甚至在开棺验尸时主动出面安抚村民的老者；那个看似不经意间向石根打听草药，身边总是跟着一条温顺土狗的赵老根……难道他才是隐藏在所有事件背后，那个最深沉、最冷静，也最致命的操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