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你在听吗？”荆阳的声音将苏晨从震惊中拉回。

    “在听！”苏晨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荆阳，你确定那种生物碱的来源是本地的植物？并且赵老根家的狗毛上，以及几个案发现场，都发现了高浓度的同种毒素？”

    “非常确定！”荆阳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对石根带来的药材样本，和他碾房中可能用于处理药材的工具进行了仔细化验，虽然也检测到了同种生物碱，但浓度较低，且混合了多种其他草药成分，这与他声称是‘以毒攻毒’治疗旧疾的说法在逻辑上是相符的。但是！在他家附近、李桂花和孙晓翠倒下的地点附近提取的土壤样本，以及老王头家发现的狗毛上，检测到的生物碱浓度异常之高，几乎是纯提取物的状态！这绝不可能是普通药用残留！而那种狗毛，经过比对，各项指标都与赵老根家那条黄褐色的土狗高度吻合！”

    “好！我知道了！”苏晨挂断电话，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立刻转身，面对着刚刚吐露了惊天秘密、依旧沉浸在痛苦和恐惧中的刘翠娥。

    “刘翠娥，你再仔细想想，”苏晨的语气异常严肃，“二十年前，在你被……被欺负之后，除了你父母和你提到的那些人，村里还有谁……对这件事的态度比较特别？或者说，谁对你的遭遇，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或者……别的什么？”

    刘翠娥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苏晨会突然问这个。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特别的关心？”她喃喃自语，眼神茫然地扫过破败的院子，最终定格在某个虚空点，“好像……好像……是赵……赵叔……就是现在的赵老根书记……”

    “赵老根？”苏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当时是什么态度？”

    “他……他当时还不是书记，就是个普通村民，跟我爹关系还行。”刘翠娥回忆道，“出事后……我爹娘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说……有一天，赵叔来我家串门，看到我……我那样子……他就偷偷问我爹咋回事……我爹没说实话……后来……后来赵叔又偷偷找过我一次……”

    “他找你说了什么？”苏晨追问。

    “他就……他就叹气，说……说我命苦……说村里……风气不好……让我……让我忍着……还说……石根那孩子……也可怜……不该……不该那样对他……”刘翠娥的声音低了下去，“当时……我没多想……就觉得……他是个好人……是村里少数……还知道心疼人的人……”

    一个“好人”？一个“知道心疼人”的人？

    苏晨心中冷笑。如果赵老根二十年前就知道部分真相，或者至少知道石根是被冤枉的，那他这二十年来的沉默，以及如今可能做出的行为，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苏晨看了刘翠娥一眼，她的苦难令人同情，但目前案件的焦点已经转移。他转身对一直沉默的瘸腿男人说道：“照顾好她。警方会依法处理所有相关人员。”

    说完，苏晨不再停留，快步走出柳树坡王家破败的院子，坐上警车，用最快的速度向青山村驶去。同时，他拨通了江风的电话。

    “头儿！基本可以确定了！凶手是赵老根！”苏晨的语气急促而肯定。

    “什么？！”电话那头的江风显然也大吃一惊，“赵老根？那个老支书？证据呢？”

    苏晨迅速将荆阳的毒物分析结果、狗毛上的发现、刘翠娥关于二十年前赵老根异常“关心”的回忆，以及自己基于这些线索的推论，简明扼要地向江风做了汇报。

    “……他很可能二十年前就知道部分真相，或者至少知道石根是被冤枉的。石根的回归，可能让他感到了威胁，怕当年的丑事被揭露，或者他本身就对当年那些施暴者和帮凶心存怨恨，借着石根回归这个契机，利用本地剧毒植物和自己的狗作为工具，进行了一场他自以为是的‘清理门户’和‘嫁祸’！”

    江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反转。“妈的！这个老狐狸！藏得够深！”他骂了一句，随即语气变得果断，“苏晨，你立刻回村委会！我马上让任冉带人去搜查赵老根家！重点是那种‘断肠草’、加工工具、储存毒药的容器！还有他那条狗！让荆阳的人也过去，仔细检查那条狗！”

    “明白！”

    “在他家找到确凿证据之前，先不要惊动他！让人盯紧了！”江风补充道，“等证据拿到手，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个老家伙！”

    苏晨赶回青山村村委会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任冉和荆阳已经分别带领人手，以“了解情况”和“防疫检查”为由，进入了赵老根家。赵老根家就在村委会不远处，是一座相对整洁的砖瓦房，院子里种着些蔬菜，那条黄褐色的土狗被拴在墙角，看到陌生人进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并没有吠叫，显得异常温顺。

    江风早已等在村委会，脸色阴沉地抽着烟。陈伟也在一旁，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在调取和分析着什么数据。

    “头儿，陈伟，有什么新发现吗？”苏晨走过去问道。

    “正在查赵老根这二十年的履历和人际关系。”陈伟头也不抬地说道，“表面上看很干净，就是个普通农民，后来当了村干部，一直到现在的村支书。没什么劣迹，邻里关系也处得不错……但是……”

    陈伟停下敲击，放大了一张地图。“根据我们对死者死亡时间和地点，结合村民提供的一些关于赵老根日常活动规律的信息进行分析……发现一个疑点。几乎在每一位死者出事前的一两天内，赵老根或者他家的狗，都有合理的理由出现在死者家附近或者死者遇害的地点附近。”

    “比如，老王头死前一天，赵老根去他家后面的山坡砍柴，狗也跟着去了。李桂花死前一天下午，赵老根带着狗去她家所在的田埂巡查水渠。赵老四死前一晚，有人看到赵老根的狗在村里溜达，靠近过赵老四回家的路。孙晓翠出事那天早上，赵老根就在村口和人聊天，他的狗也在旁边趴着。陈二狗死前一天，赵老根去他家相邻的地块看过玉米长势，狗也跟着去了地里……”

    陈伟总结道：“这些行为单独看都没什么问题，完全符合他村支书的身份和日常活动。但五次‘巧合’都发生在他身上，这就很不正常了！他有充足的机会，利用他的狗，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接近受害者，并实施投毒！”

    江风狠狠地摁灭烟头：“这个老王八蛋！心思够缜密的！”

    苏晨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心中寒意更甚。一个看似忠厚老实、受人尊敬的村支书，竟然能如此冷静、如此不动声色地策划并实施了五起谋杀！他利用了自己的身份、村民的信任、甚至自己宠物的温顺，将剧毒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每一个目标身边。

    这需要何等深沉的心机和冷酷的内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村委会办公室里气氛凝重，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搜查的结果。

    终于，任冉和荆阳几乎同时推门走了进来，她们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找到了！”任冉将一个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是几株被连根拔起的、叶片深绿、根茎呈现出诡异紫黑色的植物，“在他家后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里发现的，旁边还有挖掘和晾晒的痕迹。经过初步比对，这就是荆阳说的本地‘断肠草’！”

    她又拿出另一个证物袋：“还在他家柴房的一个旧瓦罐里，发现了这个！”袋子里是少量深褐色的粉末。“初步检测，含有高浓度的同种生物碱！”

    荆阳则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几张照片：“我们在他家土狗的项圈内侧、爪子缝隙里，都提取到了微量的同种生物碱残留！还在狗窝的垫草下，发现了几根沾染了高浓度毒粉的鸡毛——我们推测，这可能是他用来训练狗传递毒物或者让狗习惯毒物气味的方式！”

    证据确凿！

    江风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一闪：“走！去会会这位‘好书记’！”

    夜幕下的青山村，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不安，却比前几日更加浓重。警方的频繁活动和村口的封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赵老根家的灯也亮着。当江风、苏晨带着几名警员推开他家虚掩的院门时，赵老根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手里端着一个粗瓷茶碗，慢慢地喝着茶。他的那条土狗趴在脚边，看到众人进来，只是摇了摇尾巴。

    赵老根抬起头，看到是江风和苏晨，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又换上那副熟悉的、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哎呀，江队长，苏专家，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快请坐，请坐！喝口水！”他放下茶碗，颤巍巍地站起身，要去倒水。

    “赵书记，不用忙了。”江风的声音冰冷，打断了他的动作，“我们来，是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老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从他眼中闪过，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走……走一趟？江队长，这是……这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个哑巴……他招了？”他故意将话题引向石根。

    “石根确实招了，但他招的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苏晨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赵老根的眼睛，“而我们现在要跟你谈的，是这三个月来，村里这五条人命！”

    赵老根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仍然强作镇定，脸上露出困惑和委屈的表情：“五条人命？江队长，苏专家，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我就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我能干啥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肯定是那个哑巴……那个石根干的！他回来就是报仇的！”

    “是吗？”苏晨冷笑一声，“那你在后院偷偷种植的‘断肠草’怎么解释？你柴房瓦罐里藏着的高浓度毒粉怎么解释？你家狗身上沾染的毒物残留，还有在几个案发现场找到的、带有你家狗毛的毒物痕迹，又怎么解释？”

    苏晨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老根的心防上。随着证物的逐一抛出，赵老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副慈眉善目的假面，终于在他精心构建的谎言被无情戳穿后，开始片片剥落。

    “为……为什么……”赵老根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不是他自己发出来的，“你们……你们怎么会……查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江风上前，语气严厉，“赵老根！你利用村民的信任，利用职务之便，利用本地剧毒植物，甚至利用你养的狗，先后毒杀了王大山、李桂花、赵老四、孙晓翠、陈二狗五人！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你还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