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温泽逸点头，“予初应该会亲自审他。我这边，得先去敲开周明的硬壳。”他看了一眼张祺安，“现场那另外一组男性鞋印的DNA呢？有没有匹配到？”

    张祺安摇摇头：“还没有。数据库里没有匹配信息，说明这个人可能没有前科，或者至少没有留下DNA记录。但可以肯定，现场除了高天宇，至少还有一名成年男性。”

    温泽逸心中那不协调的感觉愈发强烈。高天宇是“夜行者”，是那个偏执的跟踪者和可能的施虐者，他的DNA出现在死者指甲缝里合情合理。但另一名男性是谁？他和高天宇是同伙吗？他们一起杀害了墨白？苏雯她们目击到的两个黑影，一个是高天宇，另一个就是他？

    带着这些疑问，温泽逸快步走向关押周明的临时讯问室。他需要从周明这个看似懦弱的知情者口中，挖出更多关于墨白、关于高天宇、关于那消失的五十万和突然出现的几万块当金的真相。

    临时讯问室。

    周明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连续的审讯和心理压力让他看起来濒临崩溃，但眼神深处依然残留着一丝侥幸和顽抗。当温泽逸和随后赶到的沈予初再次坐在他对面时，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沈予初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张当票的复印件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周明，这是什么，你应该认识吧？”

    周明的目光触及当票，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我…我不认识…这是…”

    “不认识？”温泽逸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城南老凤祥当铺，日期是三个月前，当品是‘金属奖杯一座’。墨白最珍视的金键盘奖杯，被她亲手当了几万块钱。而你之前告诉我们，奖杯是在案发当晚被凶手抢走的。”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周明，“你还告诉我们，出版社给了林小雨母亲五十万‘精神抚慰金’，是墨白授意，为了表达‘自责’。但我们查了出版社的账目，根本没有这笔支出。墨白自己的银行账户，在那段时间也没有这么大额的资金入账。她甚至需要当掉奖杯来换钱。周明，你还要继续编下去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周明的心上。他的心理防线在铁证面前彻底崩塌了，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最终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

    “我说…我全都说…”周明的声音嘶哑而绝望，“是…奖杯是她自己当掉的…那五十万…也不是出版社给的…是…是高天宇给的！”

    “高天宇？”沈予初和温泽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对…就是那个‘夜行者’…”周明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悔恨，“墨白…不，应该叫她林若雪…她真实的痛苦，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周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一个扭曲而绝望的故事。他确实很早就知道了林若雪的真实性别和过往，甚至在她成名之前就认识她。他不仅仅是她的编辑，更像是她在这个冰冷城市里唯一可以倾诉秘密、却又不断利用她才华和秘密来获取利益的“共生者”。他享受着“挖掘”出墨白这个天才所带来的名利，却也对她的秘密守口如瓶，以此作为一种无形的控制。

    “林若雪一直活得很痛苦，她有严重的心理创伤，源于她的原生家庭，还有那次失败的变性手术带给她的羞耻感和不安全感。”周明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渴望被认可，又极度害怕暴露。高天宇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最初只是个狂热的读者，但渐渐地，他的迷恋变得偏执而可怕。他通过网络技术，查到了很多关于林若雪的真实信息，包括她的住址，甚至…她过去的经历。”

    “他开始跟踪她，骚扰她，给她寄各种奇怪的东西…那些所谓的‘礼物’，其实都是威胁。”周明痛苦地闭上眼，“林若雪很害怕，她想报警，但我劝住了她…我说这会毁了她的事业，毁了‘墨白’这个形象…我说我可以帮她处理…”

    “你怎么处理的？”沈予初冷冷地问。

    “我…我去找了高天宇…”周明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我可以利用他网络工程师的身份，帮我们处理一些…网络上的负面信息…或者用钱安抚他…结果…结果我低估了他的偏执和疯狂。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开始以‘保护者’的姿态介入林若雪的生活，控制她的社交，甚至…对她进行精神和身体上的虐待…”

    温泽逸想起了死者颈部和手腕的陈旧伤痕。“那些伤…是高天宇干的？”

    周明艰难地点点头：“是…林若雪一直想摆脱他，但高天宇用她的秘密威胁她，说如果她敢离开或者报警，就把一切都捅出去，让她身败名裂…她不敢…”

    “那林小雨呢？林小雨的死是怎么回事？那五十万又是怎么回事？”沈予初紧追不放。

    “小雨…小雨是个意外…”周明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是墨白最忠实的粉丝之一，也是少数几个和林若雪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在一次小型的读者沙龙后，她可能…无意中听到了林若雪和高天宇的争吵，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比如林若雪身上的伤…”

    “高天宇认为林小雨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尤其是他虐待林若雪的事情。他怕林小雨说出去，就…就威胁林若雪，必须让林小雨‘闭嘴’。”周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林若雪被他逼得没办法，精神压力巨大。后来…后来林小雨就死了…警方初步结论是自杀…”

    “真的是自杀吗？”温泽逸敏锐地捕捉到周明语气中的闪烁。

    周明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林若雪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间接害了林小雨。高天宇却很得意，觉得除掉了一个麻烦。然后，他就给了林若雪五十万，让她交给林小雨的母亲，作为‘封口费’，并且威胁她，如果敢报警或者声张，就把她‘害死粉丝’的事情也一起曝光。”

    “所以，你所谓的‘出版社给的钱’，其实是高天宇用来封口的赃款？”沈予初的声音冰冷。

    周明痛苦地点头：“是…我帮她把钱转交给了林小雨的母亲…那个母亲一开始不肯收，后来…可能是真的缺钱，也可能是害怕…就收下了，然后就改口说女儿是自杀，不再追究了…”

    “林若雪拿着这笔肮脏的钱，内心备受煎熬。她开始更加迫切地想要摆脱高天宇。”周明继续说道，“她偷偷联系了一个私家侦探，想要搜集高天宇虐待她、以及可能与林小雨之死有关的证据。当掉奖杯换来的那几万块钱，就是支付给私家侦探的定金…”

    温泽逸和沈予初再次对视，终于明白了那笔钱的去向。墨白并非完全被动，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试图搜集证据，将高天宇绳之以法。

    “高天宇发现了？”温泽逸推测。

    “是…他可能通过监控或者网络手段，发现了林若雪和侦探的接触。”周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彻底被激怒了。案发当晚…他肯定去找林若雪算账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接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

    周明的供述揭开了大部分谜团，将矛头直指高天宇。高天宇因爱生恨，因控制欲而施虐，因秘密被发现而杀人灭口，最终在得知墨白试图反抗和搜集证据后，痛下杀手。这个逻辑链条似乎完整了。

    但温泽逸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场还有另一个男人的痕迹。周明是否完全说了实话？他在这场悲剧中，仅仅扮演了一个懦弱的、被动的“共生者”角色吗？他劝阻墨白报警，替高天宇转交封口费，他是否也从中获得了某种利益，或者有更深的牵扯？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负责审讯高天宇的警员快步走进来，脸色凝重地对沈予初耳语了几句。

    沈予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看向周明，眼神锐利如刀：“周明，你还不老实！高天宇已经招了！案发当晚去林若雪家的，不止他一个人！”

    周明闻言，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椅子上。

    另一间审讯室。

    高天宇坐在椅子上，与照片上斯文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的眼镜歪在一边，头发凌乱，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的兴奋和一种诡异的平静。抓捕过程很顺利，他似乎早有预料，甚至在警察破门而入时，还在电脑前欣赏着自己搜集的关于“墨白”的一切。

    面对沈予初和温泽逸的审讯，他异常配合，甚至带着一种炫耀般的语气，承认了自己是“夜行者”，承认了对墨白的长期跟踪、骚扰和精神控制。

    “她是我创造的，也是我毁灭的。”高天宇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墨白’这个形象，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男性偶像，强大、神秘、才华横溢。当我发现她竟然是个女人，一个做过手术的、内心脆弱的女人时，我感到被欺骗了！但同时…我又觉得更兴奋了…我可以完全拥有她，控制她，让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承认了虐待行为，承认了那些伤痕是他留下的。“那是爱的印记，”他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谈论一件艺术品，“只有我能触碰她真实的伤口。”

    他也承认了对林小雨的死负有责任。“那个小丫头太碍事了，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差点破坏我的计划。我只是‘建议’若雪让她安静点，没想到若雪那么没用，居然让她去死…不过也好，省了我不少麻烦。那五十万，是我给若雪的‘奖励’，也是让她闭嘴的锁链。”他的语气充满了冷漠和残忍。

    但当问及案发当晚的杀人过程时，高天宇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杀她？没错，我是想杀了她。她竟然敢背叛我，找什么侦探？她以为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的眼神变得凶狠，“那天晚上，我确实去找她了。我们吵得很凶，我砸了东西，也…动手了。”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细微的抓痕，“她反抗得很激烈，像只发疯的猫。”

    “然后呢？你杀了她？”沈予初追问。

    “我？”高天宇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刺耳，“我没来得及。就在我掐住她脖子，准备让她永远属于我的时候…门开了。”

    “门开了？谁来了？”温泽逸立刻追问。

    “还能有谁？”高天宇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和一丝不甘，“那个一直躲在背后，享受着若雪才华带来的好处，却又默许甚至纵容我对她施虐的男人…周明！”

    “周明？”沈予初和温泽逸都愣住了。周明刚才的供述，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被动的、最后才到现场的旁观者。

    “没错，就是他！”高天宇的语气变得激动，“他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接到消息才赶过去的！他早就到了！他一直躲在楼梯间！他看着我动手，看着我掐她！直到他觉得我快要失控的时候，他才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