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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意外摔倒
发布:2025-11-28 11:40 字数:3848 作者:水鱼
    赵桂芬的尸体就倒在客厅通往厨房的门槛边,面部朝下,身体蜷缩着,花白的头发散乱着,后脑勺的位置有明显的血迹渗出,染红了地面和她灰色的棉布睡衣。她的姿势看起来确实像是不慎摔倒。

    温泽逸蹲下身,开始进行初步尸表检查。沈予初则指挥张祺安和鹿珏分头行动,张祺安负责仔细勘察尸体周围和客厅区域的物证,鹿珏则去检查卧室、厨房、卫生间以及门窗等处。

    “死者,女性,目测年龄与赵桂芬相符。尸斑呈暗紫色,主要分布在身体未受压的下方部位,指压不褪色,符合面朝下倒地姿势。尸僵已经遍及全身关节,但下颌关节和上肢小关节可以被外力活动。”温泽逸一边检查一边口述,声音平静而专业,“根据现场环境温度和尸体现象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深夜到今天凌晨之间,与楚怜早上八点多发现尸体的时间基本吻合。”

    他小心翼翼地翻动死者的头部,查看伤口:“后枕部可见一处头皮挫裂创,边缘不整齐,周围有头皮下血肿,长度约5厘米,深度可能已达颅骨。创口内可见少量灰尘和地面附着物,符合摔倒时与地面或硬物撞击形成的特征。”

    到这里为止,一切似乎都指向意外。然而,温泽逸的动作并未停止,他的手指轻轻探向死者的颈部。李队长提到的“不太明显的勒痕”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在死者颈部偏上的位置,靠近下颌角的地方,温泽逸果然发现了几处淡红色的、不太连续的表皮剥脱和划痕,乍一看,像是老人皮肤干燥自己抓挠留下的,或者摔倒时被衣领摩擦所致。但仔细观察,这些痕迹的形态和分布,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寻常。它们似乎更像是…被某种相对柔软但有一定韧性的物体,以不算太大的力量、但持续一段时间压迫所形成的。而且,在这些痕迹的周围,他似乎看到了极其微弱的、点状的皮下出血点——这是窒息死亡中一个比较有特征性的体征,尽管在老年人身上可能不那么典型。

    “沈队,你来看一下这里。”温泽逸招呼沈予初。

    沈予初走过来,蹲下身仔细观察温泽逸指出的颈部痕迹。“确实有点奇怪。”她皱起眉头,“这不像是典型的掐扼或者绳索勒缢留下的痕迹,太浅了,而且位置偏高。但如果只是摔倒或者抓挠,又不太像会形成这种平行的、带状的浅表损伤。”

    “而且,”温泽逸补充道,“如果是单纯的后脑着地摔倒致死,颈部出现这种损伤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在摔倒之前,颈部就已经受到了某种外力的作用。”

    张祺安此时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在死者睡衣袖口和指甲缝里发现的纤维。“温法医,死者指甲缝里除了常见的皮屑和污垢,还提取到几根非常细小的、颜色鲜艳的化纤纤维,初步判断不是死者自身衣物的。”他又指了指尸体旁边的地面,“地面除了血迹,还有一些不明显的水渍,但奇怪的是,这些水渍的边缘似乎有点…不太自然,像是被擦拭过,但又没擦干净。”

    鹿珏也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报告道:“厨房水槽边很干净,几乎没有水渍,垃圾桶里除了正常的厨余垃圾,没有发现可疑物品。但是,我在卫生间的洗手池下水道口,发现了几缕和死者指甲缝里类似的彩色纤维,还有一股非常淡的消毒水味,和客厅里那股味道很像。”

    线索一点点汇集,疑点开始放大。

    一个原本被认为可能是意外摔倒的老人,颈部却有可疑的浅表勒痕和微弱的窒息体征;指甲缝里有不属于她自身衣物的彩色纤维;发现纤维的卫生间有消毒水味,且与客厅的淡味相似;尸体旁边的地面有疑似被擦拭过的水渍。

    这一切都指向一种可能:赵桂芬的死,并非意外!她很可能在摔倒之前,就已经遭受了某种形式的攻击,很可能是窒息,但手段比较隐蔽,没有留下典型的暴力痕迹。而那个所谓的“意外摔倒”,更像是凶手在人死后,为了掩盖真相而伪造的现场!

    “伪造现场…”沈予初眼神一凛,“如果真是这样,那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的楚怜,嫌疑就非常大了。”

    “那她为什么不把现场处理得更干净?比如彻底擦掉水渍,处理掉那些纤维?”张祺安提出疑问。

    “可能时间仓促,或者她认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了。”温泽逸推测,“也可能,她故意留下一些破绽,是为了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意外’,毕竟一个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又被儿媳‘杀死’儿子的老太太,精神恍惚,不小心摔倒,听起来合情合理。颈部的痕迹太浅,水渍和纤维也很细微,如果不是我们仔细勘察,很容易被忽略。”

    “还有一种可能,”沈予初补充道,“她可能想营造一种‘慌乱中发现尸体,来不及细想就报警’的状态,过度清理现场反而显得刻意。”

    温泽逸赞同地点点头:“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必须进行详细的尸体解剖,确定真正的死因,以及颈部损伤的具体形成机制。同时,要仔细比对那些彩色纤维的来源,看看能不能和楚怜或者其他可能接触过死者的人联系起来。”

    沈予初果断下令:“老张,你带人继续仔细勘察现场,特别是客厅地面、厨房、卫生间,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要放过,把那些彩色纤维和水渍样本都提取好。鹿珏,你去小区物业调取监控,看看昨晚到今早,都有谁进出过这栋楼,重点关注楚怜的行踪。另外,立刻联系技术队,对楚怜的住所进行搜查,看能不能找到与现场纤维一致的物品。”她转向温泽逸,“温法医,辛苦你,尽快安排尸检。”

    “明白。”温泽逸应道。

    沈予初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倒在地上的老人。“走,我们去会会这位‘受害者’楚怜。”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一个曾经在家暴中奋起反抗、赢得广泛同情的女人,如果真的再次举起屠刀,而且是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那她内心的复杂和冷酷,恐怕远超常人想象。

    楼下警车内。

    楚怜蜷缩在后座,肩膀还在微微抽动,脸上泪痕未干,显得异常憔悴和无助。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看到沈予初和温泽逸走近,她瑟缩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警察同志…我婆婆…她…她真的不是我害的…她就是自己摔倒的…”楚怜不等沈予初开口,就急切地辩解起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楚怜,你先冷静一下。”沈予初的声音尽量放缓和,“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婆婆出事的?”

    “就…就是今天早上…八点多一点…”楚怜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我昨天晚上做了点她喜欢吃的糯米糕,想着她一个人住,怪可怜的,就…就早上送过来给她当早饭。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我有点不放心,就用了之前她给我的备用钥匙…一开门…就看到她趴在地上…好多血…”她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你进去之后做了什么?”温泽逸在一旁问道,仔细观察着她的微表情。

    “我…我吓坏了…我上去推了推她…喊她…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都凉了…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就跑出去喊救命了…邻居王阿姨她们出来…帮我报了警…”楚怜的叙述听起来合情合理,每一个细节都符合一个被惊吓到的普通人的反应。她的眼神闪烁,但更多的是恐惧和悲伤,而不是心虚。

    “你和你婆婆最近关系怎么样?”沈予初换了个问题。

    提到这个,楚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不好…她一直恨我…怪我害死了张伟…我知道…我不怪她…”她哽咽着,“张伟虽然打我…但他毕竟是她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里苦…我…我想对她好一点,弥补一点…可是她从来不领情…每次去看她,都被她骂出来…有时候还动手打我…”她撩起袖子,手臂上果然有几块淡淡的、看起来像是被抓挠或者掐出来的淤青,新旧不一。

    “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要来?”温泽逸问。

    “我…我就是觉得她一个人不容易…张伟走了,她就剩一个人了…我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对她好,时间长了,她总会明白的…”楚怜低下头,声音带着委屈,“我真的没想到…她会…”

    她的表现堪称完美,一个善良、隐忍、试图弥补过错却不被接纳的可怜儿媳形象跃然眼前。如果不是现场那些可疑的痕迹,温泽逸几乎都要相信她的说辞了。

    沈予初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你婆婆平时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容易摔倒的毛病?”

    “她…她年纪大了,腿脚是不太利索,有时候会头晕…之前也摔过两次,不过都没这么严重…”楚怜回答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她好像有点…有点喜欢囤积东西,家里有时候挺乱的,走路是容易绊倒…”

    这个信息似乎又为“意外摔倒”增添了几分合理性。

    “你昨晚在哪里?做了什么?”沈予初继续问道,语气随意,像是在例行询问。

    “我…我昨晚就在我自己租的房子里…离这里不远,走路大概二十分钟。”楚怜回答,“我下了班回去,做了晚饭,然后…然后就做那个糯米糕…一直忙到挺晚的…大概十一点多才睡…”

    “有人能证明吗?”

    楚怜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一个人住…没有人能证明…”她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被无助取代,“警察同志,真的不是我…我虽然和婆婆关系不好,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再杀人呢?我好不容易才…”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捂着脸低声哭泣起来。

    沈予初和温泽逸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楚怜的说辞无懈可击,情绪也符合常理,手臂上的伤痕似乎也印证了她长期与婆婆关系不睦甚至遭受对方攻击的事实。但现场的疑点,却像一根刺,扎在他们心里。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我们可以送你回家,等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的时候,会再联系你。”沈予初站起身说道。

    “不…我不回去…”楚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警察同志,求求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我婆婆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我一个清白…”

    她的眼神真挚而恳切,充满了对洗刷冤屈的渴望。

    离开警车,沈予初和温泽逸并肩走着,都没有说话。

    “你怎么看?”良久,沈予初率先开口。

    “表演得很完美,几乎没有破绽。”温泽逸说道,“无论是情绪反应,还是言语细节,都符合一个无辜者的形象。手臂上的伤,如果是真的,也为她提供了某种程度的‘不在场证明’——一个长期被婆婆攻击的人,似乎不太可能主动上门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