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窒息
发布:2025-11-28 11:40 字数:3776 作者:水鱼
“但你不相信她。”沈予初肯定地说。
温泽逸点点头:“现场的疑点无法解释。颈部的痕迹,纤维,水渍…这些都指向了人为干预。而且,我总觉得她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刻意,像是想要掩盖什么,却又弄巧成拙。”他顿了顿,“当然,现在一切都只是推测,关键还要看尸检结果,以及那些纤维的比对。”
“嗯,”沈予初表示同意,“我已经让鹿珏重点查楚怜昨晚的行踪了,虽然她自称在家,但老旧小区虽然内部监控少,周边的道路监控还是有的,看能不能捕捉到她外出的身影。另外,她和死者赵桂芬之间,除了情感上的纠葛,有没有其他的,比如…经济上的联系?”
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方向。半年前张伟死时,因为他是过错方,楚怜作为受害者,不仅获得了缓刑,据说还继承了他们夫妻共有的一套小房子的大部分产权。赵桂芬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多次扬言要夺回房产。这是否会成为新的作案动机?
“查!”沈予初斩钉截铁地说,“把楚怜和赵桂芬的经济状况、房产纠纷都彻底查一遍!如果楚怜真的杀了人,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好’这么简单!”
夕阳西下,给这座老旧的小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无法驱散笼罩在这里的死亡阴影。温泽逸抬头望了一眼三楼那个窗户紧闭的房间,仿佛能感受到来自死者赵桂芬的“无声控诉”。真相,究竟是被楚怜的泪水掩盖,还是藏在那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物证之中?一切,都有待进一步的检验。
他转身走向勘察车,准备将提取到的样本带回实验室。尸检,将是揭开谜团的第一步。
第九章 致命的温柔 法医解剖室的灯光冰冷而刺眼,将不锈钢解剖台和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独属于这个地方的气味。温泽逸穿着深蓝色的解剖服,戴着口罩和双层手套,神情专注地对赵桂芬的遗体进行着系统解剖。初步的尸表检查已经让他心生疑窦,而接下来的内部检验,更是要将那些隐藏在皮肤之下的秘密,一一揭开。
体表的伤痕,如之前所见,主要集中在后枕部的头皮挫裂创,以及四肢的一些轻微擦伤和陈旧性淤青。温泽逸首先仔细检查了头部的伤口,创缘不规则,符合与粗糙平面撞击的特征,皮下有中等程度的出血,但颅骨并未骨折,颅内也未见明显的挫伤或出血灶。“颅脑损伤程度,似乎不足以单独构成致命原因。”温泽逸一边操作,一边在心里默默评估着,“至少,不是那种瞬间毙命的严重损伤。更像是…濒死期或者死后形成的。”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颈部。那些淡红色的、不太典型的浅表勒痕,在解剖刀下显得更加诡异。他小心翼翼地逐层分离颈部组织,仔细观察。果然,与典型的掐扼或缢死的表现不同,死者的舌骨、甲状软骨均未见骨折,颈部肌肉深层也未见明显出血。这似乎排除了暴力扼颈或使用硬质绳索勒缢的可能。
然而,当他进一步检查颈部血管和周围软组织时,发现了异常。颈动脉鞘周围有轻微的、弥散性的出血点,更重要的是,在显微镜下观察颈部皮肤和皮下组织的切片时,可以观察到毛细血管的显著扩张和淤血,以及点状出血。这与他在尸表观察到的微弱窒息体征相吻合。
“窒息…但不是强力压迫喉咙或气管造成的。”温泽逸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转而检查死者的胸腔和腹腔。打开胸腔,肺部呈现出明显的淤血和水肿,切面上可见泡沫状血性液体溢出。心腔内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态。这些都是窒息死亡的典型病理学改变。更关键的是,他在死者的眼睑结膜、胸膜、心外膜等多处浆膜表面,都发现了细小的点状出血——这些被称为“ 塔尔迪厄斑”的出血点,是毛细血管在缺氧和压力增高状态下破裂形成的,是窒息死亡中一个非常有力的证据。
“死因,确认为机械性窒息。”温泽逸对着录音设备清晰地说道,“但窒息的方式非常规。”
排除了掐扼和勒缢,那么还有什么方式可以造成这种相对“温和”却致命的窒息呢?温泽逸的脑海中闪过几种可能:捂压口鼻?有可能,但通常会在口鼻周围留下更明显的压迫痕迹和损伤,赵桂芬的口鼻周围相对干净。胸腹部受压?导致呼吸运动受限?这在体弱的老人身上是可能致命的,但通常需要持续较长时间的压迫。还有一种可能…
他想起了现场勘查时,张祺安提取到的那些彩色纤维,以及鹿珏在卫生间发现的类似纤维和消毒水味。如果,凶手是用某种柔软、透气性差的物体,比如…枕头或者靠垫,紧紧捂压在受害者的口鼻部位,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但只要持续足够长的时间,就能在不造成明显外部损伤的情况下,导致受害者缓慢缺氧死亡。这种方式留下的体表痕迹可能非常轻微,甚至难以察觉,只有通过解剖才能发现内部的窒息征象。而颈部那些浅表的划痕和表皮剥脱,可能是在受害者最后挣扎时,被凶手的手指或者覆盖物边缘摩擦所致。
“捂压口鼻窒息…”温泽逸几乎可以肯定了。这种“温柔”的杀人方式,与现场那个看似“意外摔倒”的伪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显出凶手的冷静和残忍。
“头部的撞击伤,很可能是在窒息过程中,受害者失去意识倒地形成,或者是在受害者死亡后,凶手为了伪造意外现场而故意制造的。”温泽逸继续分析,“结合现场地面被擦拭过的水渍和卫生间的消毒水味,以及那些不属于死者衣物的纤维,伪造现场、清理痕迹的意图非常明显。”
尸检进行到这里,赵桂芬的死因和死亡方式已经基本明朗:她并非意外摔倒身亡,而是被人用柔软物体捂压口鼻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死后被凶手移动或撞击头部,伪造成意外摔倒的假象。
而这一切,都将最大的嫌疑指向了第一个发现尸体并报警、并且有明显作案动机和时间可能的儿媳——楚怜。
温泽逸仔细提取了死者指甲缝内的所有微量物质,包括之前发现的彩色纤维,以及任何可能的皮肤组织碎屑。同时,他也采集了死者口腔、鼻腔的擦拭样本,希望能找到可能残留的、来自捂压物的纤维或其他微量证据。毒理学检测也在同步进行,虽然初步判断不像中毒,但全面的筛查是必须的。
完成所有解剖和取样工作后,温泽逸脱下沉重的解剖服,走出解剖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射进来,让他感到一阵恍惚。刚刚经历的冰冷与死亡,与此刻窗外的生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沈予初的电话。
“沈队,尸检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语气却异常肯定,“赵桂芬,死于机械性窒息,极大概率是被人用软物捂压口鼻所致。头部的伤是次要的,很可能是死后或濒死期形成,现场是伪造的。死因:窒息;死亡方式:他杀。”
电话那头,沈予初的声音立刻变得锐利起来:“知道了。温法医,辛苦了。这个结果,基本印证了我们的推测。”
“那些彩色纤维的来源,有线索了吗?”温泽逸问道。
“正要跟你说,”沈予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张祺安那边刚出了比对结果,鹿珏也找到了关键性的监控录像。我们回办公室说。”
专案组办公室。
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但也多了一份即将揭开真相的期待。白板上,楚怜的照片被放在了中心位置,周围围绕着各种线索和疑点。
温泽逸将详细的尸检报告递给沈予初,同时口头解释了窒息的具体机制和依据。张祺安和鹿珏则分别汇报了他们的进展。
“温法医,你看这个。”张祺安将两份报告并排放在桌上,一份是现场提取的彩色纤维分析报告,另一份是对楚怜租住房屋内搜查到的物品进行的分析报告。
“我们在赵桂芬指甲缝、睡衣袖口、以及她家卫生间下水道口提取到的彩色化纤纤维,经过显微形态观察、光谱分析和成分鉴定,”张祺安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但有力,“与我们在楚怜卧室床头发现的一个装饰性靠垫套上的纤维,完全一致!无论是颜色、材质、直径还是微量元素构成,都高度吻合。”
他接着展示了那个靠垫套的照片,以及一个证物袋里装着的靠垫实物。“这个靠垫,材质是腈纶混纺,颜色鲜艳,质地柔软蓬松,大小适中,非常符合温法医推测的、用于捂压口鼻的作案工具特征。我们在靠垫套的局部区域,还检测到了微量的唾液残留,DNA正在比对中,但初步判断与死者赵桂芬的DNA样本有潜在关联。”
这个发现无疑是重磅炸弹!直接将楚怜与可能的作案工具联系了起来。
紧接着,鹿珏调出了几段监控录像,投影在大屏幕上。
“这是幸福里小区外围,距离赵桂芬家最近的一个路口监控。时间是案发前一晚,22点47分。”鹿珏指着屏幕上的一个身影,“这个人,身形、穿着的外套颜色,与楚怜高度相似。她正从这个路口拐进去,方向是幸福里小区。”
画面切换。
“这是大约三个小时后,凌晨1点53分,同一个人,从小区方向出来,脚步匆忙,神色看起来有些慌张,还时不时回头看。她手里好像提着一个袋子,但看不太清楚里面是什么。”
再切换。
“这是楚怜租住的小区门口监控,凌晨2点15分,她回到了小区。这与她声称的‘昨晚一直待在家里做糯米糕’的说法,完全矛盾。”鹿珏冷静地分析道,“虽然幸福里小区内部和楼道没有监控,无法直接拍到她进入赵桂芬家,但结合她深夜出现在附近、凌晨慌张离开的时间点,以及温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她的作案嫌疑进一步增大。”
尸检结果确定他杀,作案方式明确;物证将楚怜与可能的作案工具直接关联;监控录像戳破了楚怜关于不在场时间的谎言。所有的证据链,都牢牢地指向了楚怜!
“好!”沈予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证据基本确凿!楚怜不仅杀了人,还精心伪造了现场,试图逃脱法律制裁!立刻准备传唤!不,直接申请拘捕令!将楚怜带回来!”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抓捕行动即将展开。
然而,就在此时,沈予初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皱了皱眉,接了起来。
“喂,是市局专案组的沈队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我是启明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我接受楚怜女士的委托,担任她与赵桂芬女士死亡一案相关的法律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