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不小心给自己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然后跑到楼下，放好洗澡水，舒舒服服躺进去，再‘不小心’把通着电的吹风机扔进浴缸里电死自己？”温泽逸的声音冰冷，充满了嘲讽，“何先生，你觉得这个逻辑说得通吗？”

    他一步步逼近何建成，目光紧紧锁定着他：“还是说，有人先给她下了药，等她失去反抗能力后，再将她抱进浴缸，伪造了触电意外的假象？何先生，案发时，家里只有你、林婉清，还有你的儿子何啸天。你说，这个‘有人’，会是谁呢？”

    何建成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看着温泽逸，又看了看旁边眼神锐利的沈予初，再看看地上因为听到“谋杀”二字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的儿子，心理防线似乎正在一点点崩溃。

    “我…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他还在徒劳地辩解，但声音已经虚弱无力。

    温泽逸的目光再次落到阁楼里那些化学药品上。琥珀胆碱虽然是处方药，管控严格，但对于一个有心要获取，并且拥有一定化学知识和渠道的人来说，并非完全不可能。或者，有没有可能，这个简陋的实验室，本身就具备合成某些类似药物的能力？

    他突然想起了刚才在烧杯里看到的淡黄色油状液体和那股特殊的杏仁味…那似乎指向了另一种剧毒物质…氰化物？难道这个实验室里，还隐藏着更可怕的东西？

    “沈队，”温泽逸对沈予初说，“立刻申请搜查令，对何建成的公司、车辆以及他可能接触到的所有地方进行全面搜查。同时，让鹿珏深入调查何建成和林婉清的背景，特别是他们的婚姻状况、财务状况，以及何建成在公司的具体业务和人际关系。重点关注近期是否有大额保险购买记录，或者财产转移的迹象。”

    “明白！”沈予初立刻拿起对讲机开始布置任务。

    温泽逸则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孩——何啸天。

    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不仅仅是目击者那么简单。他如此恐惧阁楼，如此恐惧他的父亲，他一定知道些什么。阁楼里的秘密，恐怕不仅仅是化学实验那么简单，很可能还发生过其他更令他恐惧的事情，甚至…与林婉清的死直接相关。

    但男孩现在的情绪极不稳定，显然不适合立刻进行询问。

    “先把他带回局里，安排儿童心理专家介入。”温泽逸对旁边的女警说道，“注意安抚他的情绪，尽量避免让他和他父亲直接接触。”

    女警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试图将何啸天扶起来。男孩虽然还在哭泣，但似乎也意识到离开这里会更安全，没有再激烈反抗，只是身体依然抖得厉害。

    看着何啸天被带走时那充满恐惧和求助的眼神，温泽逸的心情异常沉重。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家庭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扭曲和黑暗的真相？这个阁楼，不仅仅是林婉清死亡谜案的关键，更可能是一个长期存在于这个家庭内部的、罪恶的滋生地。

    何建成看着儿子被带走，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固执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温泽逸和沈予初，咬着牙说道：“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都是那个女人自己作死…”

    “有没有证据，不是你说了算。”沈予初冷冷地回应，“何建成，你涉嫌故意杀人，跟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两名男警上前，准备给何建成戴上手铐。

    阁楼里，张祺安的团队仍在紧张地工作着，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每一丝可能的线索。昏黄的灯光下，那些冰冷的玻璃器皿和化学药瓶，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尘封已久的秘密和罪恶。而那几只在笼中奄奄一息的小动物，更是这个秘密实验室最可怜、最直观的见证。

    电流，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真正的致命因素，隐藏在药物之中，隐藏在这个阴暗的阁楼里，隐藏在人性的贪婪与残忍之下。温泽逸知道，这起案件远没有结束，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们需要从这些尘封的角落里，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市局的审讯室总是带着一股冰冷而肃穆的气息，白炽灯的光线毫无温度地洒落在金属桌面上，映照出何建成那张写满了疲惫、焦虑，却又强作镇定的脸。距离他被带离观澜别墅区的豪华住宅，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期间，沈予初和负责预审的同事对他进行了第一轮讯问，但他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将自己牢牢地锁在“悲伤的丈夫”和“毫不知情的受害者”这两个角色之后，矢口否认与林婉清的死有任何直接关联。

    温泽逸站在单面玻璃后面，看着审讯室内的一切。沈予初坐在何建成的对面，神情冷静，目光锐利，但言语间并没有过多的逼迫，更像是在耐心地核实每一个细节。然而，何建成的回答却如同精心排练过一般，将所有疑点都归结于林婉清自身的“怪癖”和“秘密”。

    “我说了，那个阁楼是婉清自己弄的！她…她自从辞职在家，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总是疑神疑鬼，后来就开始在网上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躲在阁楼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何建成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沙哑和痛苦，“我工作忙，压力大，回家只想清静清静，哪里有精力去管她那些…我以为她就是做点香水精油什么的，谁知道她会弄那些危险的东西？琥珀…什么碱？我听都没听过！肯定是她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不小心弄到，剂量不大，却恰好能让她在浴缸里肌肉松弛，无法动弹，然后又恰好有通着电的吹风机掉进水里？”沈予初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何先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多‘恰好’吗？”

    “我怎么知道！”何建成猛地抬高了声音，试图用激动来掩饰心虚，“也许她是想自杀呢？她最近情绪很差，总是说活着没意思…对！她一定是自杀！用这种方式…让我们以为是意外…”

    “自杀？”温泽逸在观察室里微微皱眉。这个说法比意外触电更难以成立。琥珀胆碱的作用是肌肉松弛和呼吸抑制，过程痛苦且充满窒息感，并非常见的自杀方式。而且，伪造意外现场来自杀，逻辑上也说不通。何建成显然是在穷途末路下，胡乱地抓救命稻草。

    沈予初显然也看穿了这一点，她没有继续在这个点上纠缠，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和林婉清的感情怎么样？”

    “我们…我们很好。”何建成眼神有些闪烁，“虽然偶尔也会因为生活琐事吵架，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对她一直很好，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是吗？”沈予初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据我们了解，你近半年来，公司的经营状况似乎并不乐观。”

    何建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生意上的事，有起有落很正常。周转上是有点困难，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是吗？可控范围？”沈予初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你的公司‘汇科智能’，目前至少有三笔到期贷款未能偿还，总额超过八百万。银行已经发出了最后的催款通知，并且启动了资产冻结程序。另外，你个人名下还有超过两百万的民间借贷，利息高得惊人。何先生，这像是‘可控范围’吗？”

    这些信息，显然是刚刚得到消息的鹿珏通过技术手段和外围调查迅速核实并反馈过来的。何建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精心维持的成功商人形象，在冰冷的数字面前不堪一击。

    “我…我正在想办法…我在拉投资…”他徒劳地辩解。

    “拉投资？还是在等另一笔钱？”沈予初步步紧逼，“就在一个月前，你为你的妻子林婉清，购买了一份保额高达五百万的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以及一份三百万的重大疾病险。意外伤害险的受益人，是你何建成。请问，在你公司濒临破产，自身负债累累的情况下，斥巨资购买这样一份保险，是出于什么考虑？”

    “轰！”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何建成最后的心理防线。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指着沈予初吼道：“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为我老婆买份保险，表达我的爱意和责任，也有错吗？！你们警察就是这样怀疑人的吗？！”

    “表达爱意？还是期待意外？”沈予初毫不退缩，眼神冰冷地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林婉清真的是意外死亡，这笔五百万的保险金，是不是正好可以解你燃眉之急？”

    “你胡说！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她死！”何建成状若疯狂，但那疯狂的背后，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他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抱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温泽逸知道，何建成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经济压力，加上巨额保险，构成了极其充分的作案动机。现在，只需要找到更直接的证据，将他和阁楼里的实验室、林婉清体内的药物，以及那场“意外”联系起来。

    他离开了观察室，准备去法医中心和物证鉴定中心看看进展。阁楼里带回来的东西太多，需要仔细甄别。

    刚走出审讯区，就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张祺安。这位一向沉稳内敛的证物科主任，此刻脸上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和…愤怒。

    “温法医，你跟我来一下。”张祺安的声音有些低沉。

    温泽逸心中一动，跟着张祺安来到了证物分析室。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消毒水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桌子上摆满了从阁楼里带回来的物证，技术人员正在紧张地进行分类、化验和分析。

    “化学分析结果出来了。”张祺安递给温泽逸一份初步报告，“阁楼里发现的化学品种类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还要多，也更危险。除了乙醚、氯仿这些，我们确实找到了合成琥珀胆碱的关键前体原料——氯乙酸乙酯和二甲胺。虽然没有找到成品药剂，但发现了合成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和残留物。这基本可以确定，阁楼里具备自行合成琥珀胆碱的能力。”

    温泽逸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这印证了他的猜测。琥珀胆碱管控严格，直接购买风险太大，自行合成虽然技术要求高，但对于有一定化学基础和不择手段的人来说，并非不可能。

    “更关键的是这个。”张祺安指向报告的另一部分，脸色更加难看，“我们在一个没有标签的棕色瓶子里，以及几处实验台的角落残留物中，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氰化钾！”

    氰化钾！剧毒物质！

    温泽逸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氰化物中毒起效极快，症状明显，远比琥珀胆碱更容易被发现。何建成在实验室里准备这种东西干什么？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