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语侮辱
发布:2025-11-28 11:49 字数:3766 作者:果冻
程阳正带着她的团队,在法医中心的解剖室和物证分析室里紧张地工作着。从林婉家中提取的各种微量物证正在进行比对分析。那把在吴建家搜到的电动曲线锯和钢锯,经过初步比对,其锯齿痕迹与断臂骨骼上的切割痕迹高度吻合。卫生间提取到的血迹、毛发、组织碎片的DNA也与林婉完全一致。吴建面包车里发现的女性毛发和蓝色纤维,也与林婉及高铁上发现的纤维样本吻合。物证几乎形成了完美的闭环,牢牢锁定了吴建的作案嫌疑。
“程姐,你看这个。”苏苏拿着一份刚出来的报告,走到程阳身边,“吴建扳手上的微量血迹反应,DNA确认是林婉的。这和他供述的先用扳手击打致死再分尸的说法,能对应上。”
程阳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另一份报告上。“死者林婉的血液酒精浓度检测结果出来了,非常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说明案发时,她至少不是在醉酒状态下与吴建发生冲突的。”
“那吴建说的,林婉用言语侮辱他,刺激他,这个……”苏苏有些迟疑。
“言语侮辱无法留下物证。”程阳冷静地说,“但我们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去核实。张队已经派人去调查林婉的社会关系和口碑了。另外,我在现场提取到的那个插座面板后面的抓痕和保温层粉末,除了能证明那里可能是第一现场的挣扎点,还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抓痕的形态和力度,结合保温材料的硬度分析,更像是一种濒死前的无意识抓挠,而不是激烈的、有目的性的反抗。这或许能间接印证吴建的说法,林婉是被突然袭击,头部遭受重创后迅速失去反抗能力的。”程阳推了推眼镜,眼神锐利,“当然,这还需要结合最终的尸检报告来综合判断。”
她顿了顿,又道:“通知张队,根据吴建的供述,我们可能需要组织打捞队,去郊区的废弃采石场水坑打捞剩余尸块。找到完整的尸体,对于案件定性和后续审判至关重要。”
“明白!”苏苏立刻去传达信息。
程阳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吴建的供述为案件增添了人性的复杂维度,但并不能减轻他罪行的残忍。作为法医,她的职责是让证据说话,还原事实真相,为死者代言。至于法律如何裁决,那是法官和律师的事情。但她内心深处,对那个刚刚离开市局的付声律师,却本能地产生了一种警惕。她知道付声的“战绩”,也知道他的辩论技巧和寻找法律漏洞的能力。她不希望任何非事实的因素,干扰对这起残忍案件的公正审判。
一场围绕着证据、供述、人性、法律的较量,在警方、法医、律师之间,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而真正的风暴中心,是那个已经冰冷的、破碎的生命,以及那个坐在审讯椅上,等待命运裁决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炽烈,将柏油路面烤得微微发软。付声驾驶着他那辆有些年头的国产轿车,行驶在通往市郊的公路上。车窗半开,灌进来的风带着尘土和植物的气息,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刚刚结束与吴建的会见,那些充斥着屈辱、愤怒和最终绝望的供述,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吴建承认了杀人,承认了分尸,承认了抛尸。从法律角度看,这几乎已经是铁案。但他描述的与林婉之间那段扭曲的关系,尤其是林婉长期的精神虐待和人格侮辱,如果能被证实,无疑将成为影响案件走向,特别是量刑的关键因素。付声的职业本能告诉他,这个案子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残杀无辜白领。人性的复杂,在受害者和施害者身上,都呈现出了令人唏嘘的面向。
他需要证据,需要能佐证吴建说法的独立证据。仅仅依靠嫌疑人单方面的供述,在法庭上是苍白无力的,甚至可能被认为是为脱罪而编造的谎言。他已经委托了老王去调查林婉的背景,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同时,他也需要密切关注警方的调查进展,尤其是对剩余尸块的搜寻和法医鉴定结果。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老王,内容很简洁:“初步有进展,目标人物关系复杂,风评两极分化。细节稍后汇总。”
付声看着信息,眉头微蹙。风评两极分化?这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也意味着挖掘真相的过程将更加困难。他回复了一个“收到,尽快”,然后将手机放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重新投向前方。
此刻,在他驱车前往的方向,城市的另一端,郊区,那个被吴建供述为抛尸地点的废弃采石场,正上演着一幕紧张而压抑的行动。
采石场早已荒废多年,巨大的坑洞裸露着灰褐色的岩石,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撕裂在大地上。坑底积满了浑浊的雨水和地下水,形成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深水坑,水面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和不明垃圾,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周围荒草丛生,人迹罕至,只有几只乌鸦停在枯树枝上,发出嘶哑的叫声,更添了几分阴森。
警戒线已经拉起,将整个采石场核心区域封锁起来。十几辆警车停在坑边的空地上,红蓝警灯无声地闪烁。张靖宇站在坑边,脸色凝重地看着浑浊的水面。他穿着防刺背心,头戴警帽,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现场。苏苏站在他身旁,拿着对讲机,不断与各个小组沟通协调。
专业的潜水打捞队已经准备就绪。两名身着厚重潜水服、背着氧气瓶的蛙人正在做下水前的最后检查。水坑的深度未知,水下能见度极差,而且坑底可能堆积着各种废弃物和尖锐的石块,打捞工作充满了困难和危险。
“水下声呐探测初步显示,在坑底中心偏西区域,有几个密度异常的可疑目标,形状不规则,体积与吴建描述的抛尸袋大致吻合。”一名负责声呐探测的技术警员向张靖宇汇报道。
张靖宇点了点头,对准备下水的蛙人沉声道:“注意安全!水下情况复杂,随时保持联系。首要目标是找到并打捞起所有可疑物品,尤其是人体组织。”
“明白!”两名蛙人齐声应道,随即背对着水面,噗通一声,先后跃入了浑浊冰冷的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很快便消失在水面之下。水面上只剩下他们呼出的气泡,咕噜噜地向上翻涌。
岸上的人们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水面和连接着蛙人的信号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无法穿透那片黑暗与未知。
苏苏紧握着对讲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大案现场,但每次面对如此直接的死亡物证,尤其是以这种方式被隐藏的,内心依然会感到一种沉重的压抑。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张靖宇,队长紧抿着嘴唇,目光如炬,仿佛要将那浑浊的水底看穿。
大约二十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了蛙人略显模糊但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报告队长!发现目标!是黑色的大号垃圾袋,沉在水底淤泥里,不止一个!正在尝试固定和打捞!”
“好!注意安全!小心操作,尽量保持袋口封闭!”张靖宇立刻回应,声音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找到了,最关键的一步终于迈出。
岸上的警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准备接应。绳索、吊具、担架、物证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就绪。
又过了十几分钟,在水下蛙人和岸上警员的协力下,第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垃圾袋被缓缓拖出了水面。袋子外面裹满了淤泥和水草,散发出浓烈的腐败气味。尽管袋口被紧紧扎住,但依然能隐约看到里面浸泡在污秽液体中的、模糊的人体轮廓。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空气仿佛凝固了。
程阳早已接到通知,带着她的助手等候在现场。她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手套,表情冷静得近乎冷酷。看到第一个袋子被打捞上来,她立刻上前,示意助手准备接收。
“小心搬运,平放,不要倾斜和剧烈晃动。”程阳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清晰而专业,“立刻送回法医中心,进行低温保存和初步检查。”
打捞工作持续进行着。蛙人们轮流下水,克服着水下的黑暗、寒冷和障碍。一个又一个黑色垃圾袋被从深水坑的淤泥中打捞出来,一共找到了三个大袋子和一个稍小的袋子。每一个袋子的出现,都让现场的气氛更加凝重一分。
当最后一个袋子被捞起,蛙人也安全返回岸上后,张靖宇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水坑边,看着那片重新恢复平静,但已然沾染了血腥与罪恶的水面,眼神复杂。吴建,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电工,内心的黑暗和行事的残忍,远超他的想象。
“收队!”张靖宇下令,“现场继续封锁,通知环保部门对水质进行检测,看是否有其他遗留物证。打捞上来的所有物品,立刻送往法医中心,程阳,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张队。”程阳点了点头,目光已经投向了那些被小心翼翼装上勘察车的黑色袋子。那里,隐藏着解开林婉死亡之谜的最后拼图。
警车呼啸着离开废弃采石场,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死寂。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这片被罪恶玷污的土地深处。
法医中心,解剖室。
无影灯发出冰冷的光芒,照亮了不锈钢解剖台。从采石场运回的四个黑色垃圾袋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的内容物被逐一取出、清洗、登记。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也难以完全掩盖的腐败气味。程阳和她的助手们全神贯注地工作着,每一个步骤都严谨细致。
尸块的腐败程度比预想的要严重一些,显然在水下浸泡了一段时间。但幸运的是,主要的组织结构还算完整。经过初步的拼接和清点,除了已经找到的右臂,林婉的头颅、躯干、左臂以及双腿都被找到。尸体被肢解的痕迹清晰可见,切口相对整齐,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痕迹,与在吴建家中发现的电动曲线锯特征初步吻合。
“头面部有明显的钝器伤,符合吴建供述的用扳手击打。颅骨右侧颞部有粉碎性骨折,这应该是直接致死原因。”程阳一边检查头颅,一边口述记录,“颈部没有发现扼痕或切创,可以排除扼死或割喉。”
她仔细检查着躯干和四肢。“肢解发生在死后,这一点可以肯定。切口处生活反应不明显,出血量也符合死后状态。”她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切口,“切割工具应该是电动曲线锯和钢锯并用,部分骨骼断面有反复切割的犹豫痕迹,说明凶手在分尸时可能并不熟练,或者情绪极不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