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信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众人心头。周衍显然蓄谋已久，而且准备充分。

    “他想做什么？绑架？然后呢？”烁烁忍不住发问，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曼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张旧照片。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周衍的书桌前，拿起那本摊开的《系统解剖学》。她的手指快速翻动书页，停在了关于“呼吸系统”和“神经对呼吸的调控”的章节。

    这几页被翻看得非常仔细，页边空白处用红笔画着一些类似流程图的标记，箭头指向某些特定的神经节和肌肉群。其中一处，关于“膈神经”的描述旁，有一个用铅笔画的，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绞花结”图案。

    “他在研究如何…精确地控制呼吸。”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母亲死于机械性窒息，但他似乎不满足于那种粗暴的方式。他在追求一种更…‘艺术化’的窒息，一种他能完全掌控的过程。”

    程宸的后背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周衍，已经不仅仅是个模仿者，他试图成为一个“创造者”，一个病态的艺术家，而他的“艺术品”，就是那些被他选中的残疾女性的生命。

    “老大，有新发现！”吴淞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我查了周衍学校邮箱的登录IP，除了宿舍和图书馆，三天前有一个IP地址指向城南区的一家小型私人康复诊所——‘安心之家’康复诊所。而且，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他的手机信号在‘安心之家’附近出现过！”

    “安心之家？”程宸立刻看向沈曼。

    沈曼的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查这家诊所的资料！有没有符合我们推测特征的病人，特别是脊柱畸形或者需要长期康复的神经损伤患者！”

    吴淞的手指在键盘上如幻影般跳动，几秒钟后，屏幕上弹出了“安心之家”的简介和部分患者资料。

    “安心之家，主要接收一些慢性病和神经损伤后遗症患者进行长期康复理疗。有了！”吴淞放大了一份病历，“患者，林月，女，19岁，三年前因车祸导致高位脊髓损伤，颈部以下瘫痪，长期依靠呼吸机辅助呼吸，但近期有尝试进行自主呼吸训练。她有严重的脊柱侧弯，照片上看…非常符合我们的推测！”

    屏幕上显示出林月的照片，一个非常清秀的女孩，但因为病痛的折磨，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憔悴。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她今天有康复预约吗？”程宸急切地问。

    “有！上午十点，水疗和呼吸功能训练！”吴淞的声音都在发颤，“现在是…九点四十分！”

    程宸看了一眼手表，一把抓起外套：“烁烁，吴淞，跟我去‘安心之家’！沈曼，你和技术队留在这里，继续搜集证据，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特别是关于他可能藏匿的地点！”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警笛再次呼啸而起，程宸带着人火速赶往“安心之家”。

    沈曼独自留在周衍的宿舍，技术人员仍在忙碌。她重新拿起那本沾染了周衍偏执思想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在那些狂乱的文字下面，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幅小小的素描。画的是一只蝴蝶，被禁锢在细密的网中，网的每一个结点，都是一个清晰的“绞花结”。蝴蝶的翅膀是完整的，但它的触须却无力地垂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最完美的蝴蝶，应该在最美的网中永恒。”

    沈曼合上日记，胸口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抑。她走到窗边，看着程宸的警车消失在校园的尽头。阳光此刻显得有些刺眼，她仿佛能看到周衍那张隐藏在温和表象下的，扭曲而狂热的脸。

    “他不会轻易放弃他的‘收藏’。”沈曼低声自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必须找到更多线索，在他完成那张“最美的网”之前，阻止他。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小小的宿舍，每一个角落，每一件物品。周衍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大学时光，也在这里孕育了他黑暗的秘密花园。除了箱子里的童年阴影和书桌上的专业知识，还有什么能揭示他下一步的行踪，或者他最终的“作品”构想？

    她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本市的地图，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方：慈云寺、市第一人民医院康复科、他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复健中心，还有几个她不熟悉的地名，都集中在城南废弃工业区附近。而在这些红圈之间，有用铅笔画出的虚线连接，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

    这个多边形的中心，没有被标记，但沈曼用手指虚点了一下，那里似乎是……一片很大的城市绿地公园，里面有一个人工湖。

    她的心猛地一沉。公园，人工湖，这些地方如果用来弃尸……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程宸的电话。

    “程队，周衍宿舍的地图上，城南废弃工业区被重点标记，并且与其他几个地点连接成一个区域。这个区域的中心，是‘镜月湖公园’。我怀疑，如果他得手后，可能会选择那里作为…处理‘作品’的地点。”

    电话那头传来程宸急促的呼吸声和嘈杂的背景音：“收到！我们正在赶往‘安心之家’，如果林月安全，我会立刻派人去镜月湖公园排查！你那边继续深挖，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明白。”

    挂断电话，沈曼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地图。镜月湖公园……她记得那里有一个废弃的儿童游乐园，里面的设施早已锈迹斑斑，平时人迹罕至。如果周衍真的选择了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指向周衍的藏身之处，或者他下一个明确的目标。

    她走到周衍的书架前，上面除了专业书籍，还有一些文学作品。她随手抽出一本泰戈尔的诗集，翻开扉页，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赠吾儿周衍，愿你心中永远有诗和远方。——母字，苏玉梅。”

    诗集被翻看得很旧，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梧桐叶。沈曼拿起那片梧桐叶，叶脉清晰，边缘却有些残破。她似乎能想象，少年时代的周衍，在母亲的教导下，也曾有过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是什么，将一个曾经可能充满阳光的少年，一步步推向了罪恶的深渊？是母亲的病痛与绝望？是父亲的缺位与无力？还是他内心深处早已埋下的，对“残缺”与“完美”的扭曲认知？

    沈曼的指尖拂过那些冰冷的医学书籍，那些狂热的日记文字，那些稚嫩又残酷的儿童画。线索像散落的拼图，她需要尽快将它们拼凑完整。

    她突然注意到，在《系统解剖学》那几页关于呼吸神经调控的笔记旁边，除了那个小小的“绞花结”图案，还有一个非常潦草的缩写字母：“L.X.Y.”。

    林小雯？徐婷？这两个名字的拼音缩写都不是L.X.Y.。

    那么，L.X.Y.会是谁？是某个他认识的人？还是他下一个目标的代号？

    沈曼立刻将这个发现通过短信发给了程宸和吴淞，让他们在排查“安心之家”的林月时，留意是否有其他符合这个缩写特征的人员。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可能关系到一条无辜生命的安危。沈曼的额角渗出细汗，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必须比周衍更快一步，洞悉他所有的秘密，才能阻止这场以“爱”为名的连环杀戮。

    上午九点五十分，“安心之家”康复诊所。

    阳光透过玻璃门，在大厅洁白的地砖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诊所内部装饰温馨，墙上挂着鼓励患者积极康复的标语和一些色彩柔和的风景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艾草混合的气味，试图营造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然而，此刻这份宁静被急促的脚步声和警员们严肃的表情打破。

    程宸一马当先，几乎是撞开那扇象征着“安心”的玻璃门，烁烁紧随其后，一头红发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与她此刻焦灼的心情相得益彰。吴淞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小跑着跟在最后，额头上已经见了汗，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老大，您这体力，不去参加铁人三项真是屈才了……”

    “林月！林月在哪个治疗室？”程宸的声音在大厅里显得有些突兀，引来几个正在等待的患者和家属的侧目。

    前台一位戴着口罩，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护士显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指了指左手边的走廊：“林月小姐今天预约的是十点的水疗和呼吸功能训练，水疗室在走廊尽头左拐，呼吸训练室在右拐。”

    “她人呢？到了吗？”烁烁抢着问道，语气有些急躁。

    “应该……应该在水疗准备室吧？通常会提前二十分钟到。”护士有些不确定地回答，眼神中带着困惑。

    程宸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地冲向水疗室方向。烁烁和吴淞也赶紧跟上。

    水疗区域弥漫着潮湿的氯气味。走廊尽头，水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似乎是大型水疗设备正在运行的声音。

    “林月！”程宸一把推开门。

    宽敞的水疗室内，一个巨大的按摩浴缸占据了中心位置，水波荡漾，蒸汽氤氲。旁边还有一些辅助行走的平行杠和水中跑步机。然而，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水声在回荡，显得格外空旷和诡异。

    “没人？”烁烁环顾四周，眉头皱得更紧了。

    程宸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天花板的通风口都没有放过。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吴淞，立刻调取诊所内外所有监控！查林月最后出现的时间和地点，有没有可疑人员接触！”程宸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是，老大！”吴淞立刻找了个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同时用蓝牙耳机联系诊所的安保部门获取监控权限。这家伙在处理信息和攻克系统方面，确实有一手。

    程宸转身，对跟过来的护士长——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神情干练的女性问道：“护士长，林月今天早上有没有来过？或者有没有人打电话来取消预约？”

    护士长姓王，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严肃：“林月小姐是我们这里的重点看护病人，她的预约我们都会特别留意。今天早上九点二十分左右，她的专职护工刘姐打过电话来，说林月小姐今天身体有些不适，临时取消了上午的康复训练，改到明天。”

    “护工刘姐？”程宸眼神一凝，“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她和林月住在一起？”

    “刘姐是我们诊所合作的专业护工，不住在一起，每天负责接送林月小姐并陪同她进行康复。这是她的电话。”王护士长从工作簿上找到了刘姐的联系方式递给程宸。

    程宸立刻拨通了电话，同时对烁烁说：“你和诊所的人去查林月的病历和家庭住址，看看她平时接触的人员，有没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