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能够承载或象征声音的某种东西？

    但刘湘语无法说话。

    沈曼的视线落回那本《机杼清供》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古籍中提到，某些巫祝仪式在制作特殊法器或符咒时，会采集特定环境下的“无形之物”，如晨雾、露水、月光，甚至……人的呼吸。

    呼吸！

    一个失语者，虽然不能发出清晰的语言，但依然有呼吸！呼吸带动声带，即使不发出声音，也有其独特的频率和气流。周衍会不会认为，失语者的“呼吸”中，蕴含着未曾发出的“声音的精魄”？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结合周衍的疯狂和对细节的偏执，并非没有可能。他可能会用某种方式“收集”刘湘语的呼吸，作为“引子”，融入那个为她特制的“绞花结”中，再配合“血祭”……

    沈曼感到一阵恶寒。如果真是这样，那周衍的手段就不仅仅是残忍，更是对受害者尊严的极致践踏。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程宸的号码。

    “程队，我是沈曼。”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思考和缺乏休息而有些沙哑。

    “沈曼？有什么新发现？”程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风声和人员走动的声音，显然他还在镜月湖公园指挥搜捕。

    “关于周衍那个‘新法锁魂结’的‘引子’，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沈曼迅速将自己的想法简述了一遍，从“魂魄之精”到“呼吸”，以及周衍对不同受害者可能采取不同“引子”的分析。

    电话那头的程宸沉默了几秒，声音凝重地说：“收集呼吸……这个混蛋！如果真是这样，他会怎么做？他现在和刘湘语在一起吗？我们对镜月湖公园的搜捕几乎把每一寸草皮都翻过来了，除了那个废弃控制室和林月的尸体，没有发现周衍的任何踪迹，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可能根本就没在镜月湖公园久留。”沈曼说道，“控制室的留言表明他急于去‘晨曦’找刘湘语。他了解警方的行动模式，声东击西，或者利用我们搜捕的间隙，早就逃离了公园，潜伏到了托养之家附近。”

    “吴淞和烁烁已经带人在托养之家外围布控了，刘湘语的房间也派了专人看护。我马上通知他们，要特别留意周衍是否有任何试图接近刘湘语并进行类似‘收集呼吸’的异常举动。他会不会用特制的容器，或者…某种带有吸附性的材料？”程宸的语气中充满了对周衍变态行径的愤怒。

    “有可能。另外，程队，那本《机杼清供》的注脚中提到了‘以五行之材’，周衍的绞花结都是用毛线编织，但那些毛线的染料，除了我之前怀疑的乌头碱，会不会还混合了其他与五行相关的特殊物质？这可能也是他‘新法’的一部分。林月尸检时，在她指甲缝和毛发中发现了一些微量的金属粉末和矿物颗粒，当时以为是环境沾染，现在想来，或许并非偶然。”

    “我会让技术队立刻对周衍宿舍和他接触过的所有纺织品进行重新检验，特别是那些彩色毛线。你那边也辛苦了，有什么进展随时通知我。”

    “明白。”

    挂断电话，沈曼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窗外的夜色更浓，远处的城市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今晚的月亮，果然又大又圆，清冷的光辉洒在法医中心空旷的院子里，投下斑驳的树影，无端地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黑暗中似乎潜藏着什么的未知感，总会让她想起童年时那些关于鬼怪的噩梦。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案件上。

    周衍，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他的冷静、他的偏执、他的“艺术追求”，都让这个案子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诡异。

    晚上十点三十七分，“晨曦残障托养之家”。

    这是一家有些年头的福利机构，坐落在市郊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几栋三四层高的旧式楼房，墙皮有些剥落，但院子里的花草修剪得还算整齐。此刻，整个托养之家笼罩在一片不同寻常的寂静之中，只有偶尔几声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吴淞和烁烁带领的十余名便衣警员，已经像融入夜色的影子一样，分布在托养之家的各个出入口和关键位置。刘湘语的房间在二楼最东头，窗外是一片小树林，此刻显得格外幽暗。两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守在她的房门外，房间内的灯光也刻意调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托养之家的负责人是一位姓张的中年院长，他一脸忧色地配合着警方的工作，反复强调一定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吴淞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这里是临时设立的指挥点。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托养之家主要通道的几个临时加装的隐蔽监控画面。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不断优化着人脸识别和行为分析的算法参数，试图从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中捕捉到周衍的影子。

    “妈的，这小子属泥鳅的吗？镜月湖那么大阵仗都没逮住他，现在全市通缉，他还能藏到哪儿去？”烁烁抱着手臂，靠在车门上，有些不耐烦地低声抱怨。她一头火红的短发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如果不是穿着深色便衣，她这形象实在不适合潜伏。

    “急什么，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他既然把刘湘语当成目标，就一定会露面。”吴淞头也不抬，语气轻松，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沈法医刚才的推测你听到了？收集呼吸……这变态的想法还真他妈‘艺术’。我们得盯紧了，任何可疑的接近都不能放过。”

    “知道了知道了，你那套‘嘴炮防御系统’能不能先歇会儿？”烁烁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知道吴淞虽然嘴贱，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突然，吴淞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守在托养之家后院围墙边的警员的低声报告：“吴队，后院西侧围墙角，靠近那间废弃杂物仓库的地方，好像有动静！非常轻微，像是……有人在攀爬或者移动什么东西。”

    吴淞的精神瞬间高度集中：“能看清吗？是不是周衍？”

    “光线太暗，看不清人脸，但确实有个人影，动作很敏捷，已经翻过围墙进来了！他正猫着腰往那间旧仓库方向去！”

    “旧仓库？”吴淞立刻调出托养之家的平面图，那间仓库位于整个院区的西北角，平时堆放一些废弃的桌椅、医疗器械和杂物，很少有人去。位置相对偏僻，而且监控覆盖有盲点。

    “所有人注意！嫌疑人可能已经潜入院内，目标可能是西北角的废弃仓库！一组跟我来，二组、三组守住原位，封锁所有通往住宿楼的通道，决不能让他接近刘湘语的房间！”吴淞当机立断，抓起对讲机，推开车门。

    烁烁也立刻跟上：“那仓库里有什么？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清楚，但绝不能让他得逞！”

    吴淞和烁烁带着四名警员，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向旧仓库方向包抄过去。他们的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手电筒的光束也压得很低，只照亮脚下的路。

    那间旧仓库孤零零地立在院子的角落，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窗户上的玻璃也碎了几块，用木板胡乱钉着。周围杂草丛生，显得格外阴森。

    就在吴淞等人距离仓库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仓库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拖动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呜咽，虽然声音极小，但在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清晰。

    是女孩的声音！

    吴淞和烁烁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沉。难道周衍已经抓到了刘湘语，把她带到了这里？但这不可能！刘湘语的房间一直有人守着！

    除非……

    “行动！”吴淞不再犹豫，低喝一声，率先冲向仓库。

    仓库的木门被猛地撞开。

    “不许动！警察！”烁烁紧随其后，手中的枪已经举起，手电筒的强光瞬间照亮了仓库内部。

    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借着手电筒的光，只见仓库中央，一个瘦高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他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个脸。

    在他的面前，赫然躺着一个女孩！女孩嘴巴被宽布条紧紧勒住，手脚也被绳索捆绑，正惊恐地扭动着身体，发出绝望的“呜呜”声。她穿着托养之家的统一服装，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正是刘湘语！

    “周衍！”吴淞厉声喝道。

    那人影猛地一震，缓缓转过身来。手电筒的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苍白的面孔，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一种混合着疯狂和冷静的诡异光芒，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正是周衍！

    他手里，正拿着一根编织了一半的、色彩斑斓的“绞花结”绳索，绳索的另一端，似乎连接着一个古怪的小巧玻璃瓶，瓶口还蒙着一层薄纱。

    “他妈的！他怎么把刘湘语弄出来的？”烁烁又惊又怒，枪口稳稳地指着周衍。

    周衍并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贪婪而狂热地注视着地上无法动弹的刘湘语，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放开她！”吴淞一步步逼近，同时对身后的警员打出手势，让他们从两侧包抄。

    周衍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沙哑：“你们来晚了……‘绝音’的序曲已经奏响，今晚月圆之时，她将在我的手中获得永恒的‘完美之音’……”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仓库的另一侧，靠近一个堆满废弃床垫的角落，猛地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倒塌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衍动了！他并没有试图反抗或逃跑，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将手中那个连接着玻璃瓶的绞花结猛地按向刘湘语的口鼻处！

    “小心！”烁烁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封闭的仓库内炸响，震耳欲聋。

    周衍发出一声闷哼，握着绞花结的手臂被子弹擦过，鲜血瞬间涌出。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另一只手却以更快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狠狠地掷向了仓库中央悬挂着的一盏积满灰尘的旧吊灯的拉线开关！

    那是一个小巧的、用毛线编织的蝴蝶！蝴蝶的翅膀上，沾染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

    蝴蝶准确地击中了拉线，随着“啪嗒”一声轻响，仓库顶上那盏唯一的、功率极低的旧灯泡，闪烁了两下，突然亮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虽然暗淡，却足以让人看清仓库内的大致景象。

    也就在灯亮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在仓库的另一侧，原本堆放废弃床垫的地方，此刻赫然出现了一个用木板和旧床单临时搭建起来的、类似祭坛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