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法医，程队，那张从孟凡口中取出的纸条，物理系的专家初步解读出来了！内容……相当劲爆！”吴淞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咋呼，但这次却多了一份凝重。

    “快说！”程宸催促道。

    “专家说，那张纸条上残留的公式和符号片段，如果结合孟凡的研究方向——高维时空弦膜碰撞来看，它们指向的并不是一个全新的理论，而是……一个试图修正和完善的、早已被主流物理学界认为存在重大缺陷甚至被斥为‘伪科学’的边缘理论！更重要的是，这个边缘理论的最初提出者，以及当年因为这个理论而引发的一系列学术争议，甚至牵扯到了一桩……被刻意掩盖的学术造假丑闻！”

    “学术造假丑闻？”沈曼和程宸几乎同时出声。

    “没错！”吴淞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专家说，这个丑闻发生在大概十五年前，当时江城大学物理系的一位极有天赋的青年学者，因为在这个边缘理论的研究中被指控数据造假、剽窃他人未发表的成果，最终身败名裂，黯然离开了学术界，据说后来郁郁而终。而当时，参与调查并最终‘证实’其造假的学术委员会成员中，就有……就有孟凡的导师，张文远教授！”

    会议室和法医中心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一个被封存的石膏“思考者”，口中含着指向边缘理论和陈年学术丑闻的公式。死者指甲缝里有专业的雕塑油泥和青铜微粒。导师张文远与当年的学术丑闻有着直接关联。而有作案嫌疑的陆凯，又在极力否认自己与艺术模型制作有关。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沈曼的脑海中被一根无形的线迅速串联起来。

    “张文远……”沈曼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那位看起来悲痛不已的老教授，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复杂起来。他之前描述孟凡那些“奇怪的问题”——“绝对无法被证伪的谎言”、“从根基上就是错的理论”，现在听来，似乎都别有深意。

    难道孟凡所谓的“巨大的秘密”，就是发现了当年那桩学术丑闻的真相？而他的死，就是因为他试图揭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程队，”沈曼对着对讲机说道，“孟凡的肋骨骨折，发生在大约一到两周前。张教授提到，孟凡和陆凯的冲突也差不多是那个时间。但如果孟凡的死因真的与那桩陈年学术丑闻有关，那么陆凯的学术竞争，会不会只是一个烟雾弹？或者说，陆凯也只是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学术丑闻，可能另有隐情？孟凡的死，是为了阻止真相被揭露？”程宸迅速领会了沈曼的思路。

    “是的。而那个‘思考者’的造型，以及口中的公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求索。孟凡可能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他用这种方式，留下了最后的线索。”沈曼的指尖冰凉，她仿佛能感受到孟凡在被封入石膏前那刻骨的绝望和不甘。

    “吴淞！”程宸的声音果断而坚决，“立刻深挖十五年前江城大学物理系那桩学术造假丑闻的所有资料！包括当事人、调查组成员、当时的媒体报道、以及后续影响！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明白！”

    “烁烁，我们再去一趟张文远家。这次，恐怕就不是简单的询问了。”程宸的声音冷了下来。

    夜色愈发深沉，寒意也仿佛透过墙壁渗入骨髓。张文远家客厅的灯光显得有些苍白，映照着这位老教授此刻同样苍白的脸。距离程宸和烁烁第一次离开，不过两个多小时，但空气中的氛围已然天差地别。

    程宸将一杯刚倒的热水推到张文远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张教授，我们又见面了。有些新的情况，我们认为有必要和您再深入沟通一下。”

    张文远端起水杯的手微微颤抖，水面荡起细密的涟漪。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程警官，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是我能配合的吗？”他试图维持着学者的从容，但眼神中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烁烁坐在他对面，目光锐利如刀：“张教授，十五年前，江城大学物理系的那桩学术造假丑闻，您应该还记得吧？”

    “哐当”一声轻响，张文远手中的水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热水溅出少许。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这……这和孟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我们正在查。”程宸的声音沉稳有力，“据我们了解，当年那桩丑闻的主角，青年学者林岳涵，因为被指控数据造假、剽窃成果，最终身败名裂，黯然离校。而您，张教授，是当时学术调查委员会的重要成员之一，是吗？”

    张文远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了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客厅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老式挂钟单调的“滴答”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张教授，”程宸打破了沉默，语气依然平和，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在张文远的心上，“孟凡生前，一直在研究一个与林岳涵当年研究方向高度相关的边缘理论。他甚至对您说过，他快要触碰到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可能会‘颠覆认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否就与十五年前那桩被尘封的旧案有关？”

    张文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呼吸也变得粗重。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烁烁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追问，“如果真的过去了，孟凡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被人残忍地杀害，并制作成‘思考者’的石膏像？他口中那张写满公式的纸条，又在向谁传递信息？”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张文远猛地抬起头，情绪有些失控地喊道，浑浊的眼球布满了血丝，“孟凡是个好孩子，他很聪明，很有天赋……我不希望他出事……我怎么会害他！”

    “您不希望他出事，还是不希望他揭开某些您想永远掩盖的真相？”程宸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刺张文远的内心深处，“孟凡失踪前，是不是找您谈过关于林岳涵的事情？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足以推翻当年结论的证据？”

    张文远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沙发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脸上的皱纹因内心的挣扎而扭曲在一起。良久，他才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是……他的确来找过我……就在他失踪前三天。”

    程宸和烁烁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凛。

    “他说……他说他通过对林岳涵当年遗留下的一些手稿和实验数据的重新演算和分析，发现了一些……一些疑点。”张文远的声音艰涩，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他说，林岳涵当年的理论，可能并非完全错误，甚至……甚至在某些方面具有前瞻性。而当年指控他数据造假的所谓‘铁证’，也存在着被人为篡改和误读的可能。”

    “人为篡改和误读？”程宸追问，“他有证据吗？”

    “他给我看了一些他重新整理的数据模型和推演过程……很复杂，我……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看懂。”张文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和悔意，“但我能感觉到，孟凡对此非常执着，也非常兴奋。他说，如果他的发现是真的，那么林岳涵就是被冤枉的，那将是物理学界的一大损失，也是江城大学的一个污点。”

    “您当时是怎么回应他的？”烁烁问道。

    张文远睁开眼睛，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我……我劝他不要再查下去了。我说，当年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参与调查的都是物理学界的权威，不可能出错。让他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博士课题上，不要去碰这些陈年旧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您只是劝他不要查？还是威胁过他？”程宸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没有！我绝对没有威胁他！”张文远激动地辩解道，“我只是……只是担心他。林岳涵当年的事情，牵扯太广，水太深。我怕他一个小小的研究生，卷进去会粉身碎骨。我跟他说，有些真相，并不一定适合被揭开，尤其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

    “不合时宜？还是说，这个真相一旦被揭开，会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包括您自己？”程宸一针见血。

    张文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低下头，避开了程宸的目光。“我……我承认，当年的调查，或许……或许有些仓促，有些地方可能……存在瑕疵。但林岳涵本人的性格也确实偏激固执，不善与人沟通，得罪了不少人。而且，他的理论在当时看来，确实太过离经叛道，难以被主流学界接受。”

    “所以，为了维护所谓的‘主流’和‘权威’，就可以牺牲一个有才华的学者，甚至默许真相被掩盖？”烁烁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张文远痛苦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事情很复杂……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孟凡重蹈林岳涵的覆辙。我跟他说，如果他执意要查，可能会面临来自各方的压力，甚至会影响他的学业和前途。我只是想保护他……”

    “保护他？还是保护您自己当年的‘判断’和现在的地位？”程宸冷冷地说道，“孟凡失踪后，您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或者向学校反映他可能因为调查旧案而遭遇不测？您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压力大，行为反常。您在隐瞒什么？您在害怕什么？”

    一连串的追问，如同重鼓般敲击着张文远的心理防线。他嘴唇翕动，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话来。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深色的沙发扶手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我……我当时以为……以为他只是想不开，躲起来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张文远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绝望，“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他会因此送命……我……”

    他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苍老的哭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程宸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老人，心中并无半分同情。无论他此刻表现得多么悔恨，都无法改变孟凡已经逝去的事实。而他当年的“不作为”或者“刻意隐瞒”，无疑是悲剧的催化剂之一。

    “张教授，孟凡在跟您谈论林岳涵的事情时，有没有提到过其他人？比如，还有谁可能知道当年的内情？或者说，还有谁不希望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程宸继续追问，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