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程宸沉默了几秒，声音果断而凝重：“沈曼，你和王勇立刻封锁那个工作室，进行仔细勘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马上派技术队的同事过去支援！陆凯这条线，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挂断电话，沈曼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本尘封的记录本。过去与现在，仿佛通过这薄薄的纸张，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林岳涵，张文远，苏哲，孟凡，陆凯……这些名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看似独立，却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命运之网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而那尊冰冷的“思考者”石膏像，不仅仅是对一个年轻生命的残忍剥夺，更像是一个横跨十五年时空的无声呐喊，诉说着一段被扭曲、被掩盖、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往事。

    真相的拼图，正在一块块地被找回、拼接。而隐藏在“思考者”背后的那张狰狞面孔，也即将无所遁形。

    沈曼深吸一口气，清晨的寒意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她知道，距离揭开最终谜底的那一刻，已经不远了。但她也隐隐感觉到，这个案件背后所牵扯的人性之复杂与黑暗，恐怕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她仔细地将记录本放入证物袋，然后对小李说：“小李，通知技术队，重点勘查那几个有新鲜痕迹的雕塑台，以及地面上的可疑污渍。另外，检查一下这里的通风系统和是否有其他隐蔽的出口。”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雕塑半成品，仿佛能看到林岳涵当年在这里潜心创作的身影，也能感受到孟凡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与挣扎。而陆凯，那个在警方询问时言辞闪烁、极力否认自己了解雕塑的年轻人，此刻在他身上笼罩的迷雾，也因为这本记录本的出现，而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这个被遗忘的地下室，究竟见证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格物楼地下室那间被遗忘的雕塑工作室，此刻灯火通明，早已不复先前的阴森与死寂。市局技术队的勘查人员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如同辛勤的工蚁，在每一寸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搜寻着可能被忽略的蛛丝马迹。空气中，除了原有的霉味和化学溶剂味，又增添了鲁米诺试剂的特殊气味。

    沈曼站在工作室中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她的手指没有戴手套，此刻正轻轻捻动着从一个雕塑台下隐蔽夹缝中取出的几片泛黄的纸张碎片。这些碎片非常脆弱，边缘不规则，显然是被人刻意撕碎后塞进去的。

    “沈姐，有发现！”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兴奋地喊道，他正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堆满废弃模具的木箱底部，取出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物体。

    沈曼快步走了过去。塑料袋被打开，里面露出的东西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尊约莫三十厘米高的油泥雕塑雏形，虽然远未完成，细节粗糙，但其姿态——一手托腮，身体蜷曲，分明就是罗丹“思想者”的经典造型，与教学楼地下室发现的孟凡石膏像如出一辙，只是尺寸小了很多，更像是一个习作或草稿。

    油泥表面还带着新鲜的指纹和工具刮擦的痕迹，显然是近期被人动过的。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尊雏形的颈部，同样缠绕着几圈细细的金属丝，手法与勒死刘湘语的绳结有几分相似的紧致感，但更显生涩和模仿的意味，显然与孟凡颈部的勒痕并非同一人所为，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呼应。

    “这……”小李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难道凶手不止做了一个？”

    沈曼没有立刻回答，她戴上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那尊油泥雏形。“不，这更像是一个……演练品，或者说，一个未完成的模仿。”她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注意看，这里的塑形手法，虽然刻意模仿了孟凡案的‘作品’，但在肌肉线条的表达、骨骼结构的理解上，都显得稚嫩和刻板，缺乏孟凡案‘作品’中那种病态的‘完美主义’和解剖学上的精准。”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孟凡案的‘思考者’石膏像，其内部填充物的处理、石膏的配比和浇筑工艺都相当专业。而这个油泥雏形，更像是一个初学者的尝试。但其模仿的意图，却昭然若揭。”

    “也就是说，除了杀害孟凡的真凶，可能还有人在模仿他的作案手法，或者说，在学习？”一名技术员推测道。

    沈曼的目光转向了她手中那些刚刚找到的纸张碎片。“把这些碎片立刻送去做笔迹鉴定和成分分析。我怀疑，这些可能比这个油泥雏形更重要。”

    初步的拼接和辨认在现场就开始进行。虽然纸张残缺，但上面用钢笔书写的字迹却遒劲有力，带着一种学者的严谨和偏执。内容多是一些零散的物理学公式推演，间或夹杂着一些充满愤懑和不甘的短句：

    “……真理为何如此孤独？”

    “……他们窃取了我的灵魂，还想埋葬我的思想……”

    “……时间会证明一切，即使我已化为尘埃……”

    “……不公……这个世界何曾有过真正的公平……”

    “这些字迹……”沈曼的眉头紧锁，“与格物楼使用记录本上林岳涵的签名，有高度的相似性！”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如果这些笔记真的是十五年前林岳涵留下的，那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与一个近期制作的、模仿孟凡案的油泥雏形藏在一起？

    “沈姐，”小李低声说，“会不会是……陆凯找到了这些笔记，并且……受到了影响？”

    沈曼没有立刻回答，她脑中迅速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林岳涵十五年前的悲剧，孟凡对旧案的调查，张文远的隐瞒与悔恨，陆凯在废弃工作室的频繁活动，以及他撒下的关于不在场证明和雕塑技能的谎言。现在，又多了这些疑似林岳涵的笔记和这个模仿性的油泥雏形。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逐渐成形：陆凯，会不会是林岳涵的某种精神上的“继承者”或者狂热的崇拜者？他发现了林岳涵的遗物，并深受其影响，甚至可能认为孟凡对林岳涵旧案的调查，触碰到了他不愿意被触碰的“禁区”，或者，他想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延续”林岳涵未竟的“事业”或“抗争”？

    “立刻将所有发现，包括这个油泥雏形、这些笔记碎片，以及工作室里所有提取到的指纹、微量物证，全部带回局里进行详细检验。”沈曼果断下令，“同时，通知程队，可以对陆凯进行收网了。我们手上，已经有了足够让他开口的筹码。”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被技术人员小心翼翼装入证物箱的油泥雏形，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陆凯的心理状态，恐怕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扭曲和危险。这个废弃的工作室，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释放出来的不仅仅是尘封的往事，还有潜藏在人心深处的黑暗。

    市局，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将狭小的空间照得毫无死角。陆凯坐在审讯椅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正常的亢奋和偏执。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深色连帽衫，双手被手铐反铐在椅背后，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对抗着无形的压力。

    程宸和烁烁坐在他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冰冷的金属审讯桌。

    “陆凯，我们又见面了。”程宸的语气平静，但目光却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有些新的情况，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陆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程警官，你们找到什么了？孟凡的灵魂显灵告诉你们凶手是谁了？”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烁烁将一叠照片重重地摔在桌上，照片上是吴淞找到的陆凯在案发当晚九点十五分离开物理实验楼，以及十一点四十分返回的监控截图。“八天前晚上九点十五分到十一点四十分，这两个半小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别再说你在实验室通宵做实验了，你的谎言已经被戳穿了。”

    陆凯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我……我那天晚上肚子不舒服，出去买了点药，顺便在外面透了透气，不行吗？这也能算犯罪证据？”

    “买药？透气？”程宸冷笑一声，“我们查了你当晚的手机定位、消费记录，没有任何你在校外活动的痕迹。物理实验楼附近的药店，当晚也没有你这个体貌特征的人去买过药。陆凯，你还要继续编造谎言吗？”

    陆凯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开始有些闪烁。

    “我们还在物理实验楼后面的格物楼地下室，一个废弃的雕塑工作室里，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程宸不紧不慢地抛出重磅炸弹，他 观察着陆凯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听到“格物楼地下室”和“废弃雕塑工作室”，陆凯的身体猛地一僵，瞳孔瞬间收缩。虽然他极力掩饰，但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并没有逃过程宸的眼睛。

    “那本工作室的使用记录本上，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你，陆凯，在过去一年内，频繁出入那个工作室，并且借用了大量的雕塑油泥、石膏粉和金属锉刀。”烁烁紧接着补充道，语气咄咄逼人，“你之前不是说，你对雕塑一窍不通吗？这些记录，你怎么解释？”

    陆凯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他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

    程宸将另一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是刚刚在废弃工作室里发现的那个三十厘米高的油泥“思想者”雏形，以及那些疑似林岳涵手迹的残破笔记。

    “这个，你应该不陌生吧？”程宸指着油泥雏形的照片，语气陡然转厉，“这是在那个工作室的隐蔽角落找到的，上面，有你的指纹！还有这些笔记，初步鉴定，字迹与十五年前含冤离校的林岳涵高度相似。陆凯，你和林岳涵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模仿孟凡案的作案手法，制作这个‘作品’？孟凡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砸在陆凯的心理防线上。当看到那些熟悉的笔记碎片照片时，陆凯的眼神彻底变了，那种偏执的亢奋瞬间被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所取代。

    “你们……你们凭什么动他的东西！那些是他的！是林老师留下的！”陆凯突然情绪失控地嘶吼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手铐在椅背上发出“哐啷哐啷”的撞击声。

    “林老师？”程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你认识林岳涵？”

    “我不认识他！但我知道他！我知道他的一切！”陆凯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他是一个天才！一个真正的学者！他被那些庸俗、卑鄙的小人陷害了！他们窃取了他的研究成果，玷污了他的名誉，毁了他的一生！孟凡……孟凡也是他们一伙的！他想利用林老师的理论来沽名钓誉，他想消费林老师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