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给药途径呢？注射？口服？还是吸入？”

    “最常见的是静脉注射，起效最快。口服效果差，因为很容易被消化液破坏。至于吸入理论上，如果制成气雾剂，高浓度吸入也可能达到中毒剂量，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很大，而且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类似气雾剂装置的残留。”凌祖儿分析道，“我更倾向于是通过注射途径给药。但奇怪的是，在死者体表，我并没有发现明确的、新鲜的针孔。”

    没有针孔？这又是一个矛盾点。

    “会不会是注射部位非常隐蔽，或者针孔极其微小，初步体表检查未能发现？”墨宸宗提出疑问。

    “有可能。比如注射在毛发浓密处、口腔黏膜、指甲缝、或者利用已有的旧疤痕掩盖等等。我会对尸体进行更细致的复检，寻找可疑的注射点。另外，琥珀胆碱在体内代谢很快，如果从给药到死亡时间稍长，或者死后送检不及时，都可能导致检测浓度降低甚至假阴性。现在能检测到，说明给药时间距离死亡时间不会太长，或者剂量较大。”凌祖儿补充道，“我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检测到的琥珀胆碱含量是否足以致命，以及排除其他可能导致相似症状的毒物或疾病。”

    “明白了。凌法医，辛苦了。关于你之前在现场闻到的那股‘奇异的甜腥味’，和琥珀胆碱有联系吗？”墨宸宗问道。

    “琥珀胆碱本身应该没有什么特殊气味。那股甜腥味，我还在思考它的来源。或许与琥珀胆碱的溶剂有关，或者，是另一种物质，甚至可能与本案无关，只是环境遗留。我会让毒理科也留意一下相关的挥发性物质检测。”

    挂断电话，墨宸宗的脸色凝重。琥珀胆碱的出现，让案件的轮廓逐渐清晰，也更加凶险。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还拥有专业的医学知识，并且能够获取到这种管制药品。

    他立刻将凌祖儿的发现通报给了办公室内的王刚和老李。

    “肌肉松弛剂琥珀胆碱”王刚喃喃道，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这这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东西啊！”

    “没错。”墨宸宗的目光扫过白板上“李思琪”和“孙浩”的名字，“现在，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这两个人的背景和接触范围。他们作为临床医学系大五年级的学生，对这类药物的了解程度，以及他们是否有途径接触到，是接下来的调查重点。”

    他转向老李：“老李，你马上联系医学院那边，请他们协助我们排查，第一，医学院内部，哪些科室、实验室或附属医院的部门会使用或储存琥珀胆碱；第二，近半年来，这些部门关于琥珀胆碱的采购、领用、消耗和库存记录，看看是否有异常的丢失或申领；第三，重点关注那些有可能接触到这些记录或者药品的人员名单。”

    “好的，墨队，我马上去办！”老李立刻行动起来。

    墨宸宗又对王刚说：“通知小张和小刘，在与李思琪和孙浩谈话时，可以旁敲侧击地了解一下他们对麻醉药品和肌肉松弛剂的了解程度，以及近期是否在实验或实习中接触过类似药物。同时，对他们的不在场证明，要进行更细致的核查，不能放过任何疑点。”

    “是，墨队。”

    办公室内的气氛因为凌祖儿的电话而再次变得紧张而忙碌。每一个新的线索，都像是一块拼图，墨宸宗需要将它们准确地拼接起来，才能看到完整的真相。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他决定亲自去一趟医学院，再和那位刘明义教授，也就是王磊的导师，以及林晓然、李思琪、孙浩等人的几位主要带教老师谈谈。或许从这些更熟悉他们日常学习和实验状态的人口中，能获得一些不一样的信息。

    “王刚，你留守局里，随时协调各方信息。我去一趟医学院。”墨宸宗拿起外套。

    “墨队，要不要派小虎跟你一起去？”

    “不用，他还有任务。我自己去就行。”墨宸宗说完，便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秋日的阳光洒在医学院的林荫道上，却驱不散笼罩在这里的阴霾。墨宸宗径直走向临床教学楼，刘明义教授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刘明义是一位年过半百、头发微秃但精神矍铄的学者。见到墨宸宗，他显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将他让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医学书籍和论文资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气味。

    “墨警官，是为了王磊的事情吗？还是林晓然的案子？”刘明义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惋惜。

    “都有。”墨宸宗开门见山，“刘教授，关于案发当晚王磊在您这里的情况，我们已经向您和您的学生核实过了。今天来，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下林晓然、李思琪、孙浩这三位同学的一些情况，他们都是您带过的学生，对吗？”

    刘明义点了点头，示意墨宸宗坐下，自己则泡了两杯茶。

    “是的，他们三个都是我临床医学专业课的学生，也参与过我的一些课题研究。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刘明义叹了口气，“林晓然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那么好的一个苗子，眼看就要”

    “刘教授，您对这三位同学的性格、能力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看法？”墨宸宗直接切入主题。

    刘明义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似乎在整理思绪：“林晓然，就像大家说的，勤奋、踏实，但性格内向，不太擅长表现自己，遇到事情容易往心里去。他的理论基础很扎实，动手能力也不错，只是在人际交往和资源争取上，显得有些被动。”

    “李思琪呢，她是个非常活跃，目标感很强的女孩子。聪明，反应快，也敢于表达。为了保研，她确实非常积极，无论是参与科研、社会实践，还是和老师们沟通，都做得很主动。有时候，会显得有些锋芒毕露吧，但总体来说，是个很有潜力的学生。”

    “至于孙浩，”刘明义放下茶杯，语气略微沉吟，“他是个苦孩子出身，所以比别人更刻苦，也更珍惜机会。他的专业能力非常强，尤其是在一些需要深度钻研的领域，很有天赋。性格上，他比林晓然更沉稳，或者说，更内敛。他不太说话，但心里很有数。保研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渴望通过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墨宸宗静静地听着，刘明义的评价与陈辅导员的描述基本一致，但更为细致和深入。

    “他们三人因为保研名额，竞争很激烈，这一点您是清楚的。那在您看来，这种竞争是否已经超出了良性的范畴？有没有出现过一些不愉快，或者您察觉到一些不正常的苗头？”墨宸宗问道。

    刘明义皱了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明面上的冲突，我没有发现。医学生之间的竞争，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重点医学院，一直都存在，大家也都习惯了。但要说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和摩擦，那也不现实。前段时间，为了一个国家级的大学生创新项目名额，李思琪和孙浩之间就有过一些不太愉快。当时项目负责人是我，我综合考虑了两人的方案和能力，最终推荐了李思琪。孙浩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些失落。”

    “林晓然呢？他参与这个项目竞争了吗？”

    “林晓然也提交了申请，他的方案也很有想法，但可能在可行性和创新性上略逊一筹，所以没有进入最后的考虑范围。他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会继续努力。”刘明义回忆道。

    墨宸宗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这似乎只是正常的学术竞争，还不足以构成杀人的动机。

    “刘教授，我想了解一下，像琥珀胆碱这类肌肉松弛剂，在你们医学院的教学或实验中，会用到吗？学生们有机会接触到吗？”墨宸宗突然话锋一转。

    刘明义听到“琥珀胆碱”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警觉：“琥珀胆碱？墨警官，您为什么会问到这个？这这是管制药品，主要用于临床麻醉。我们本科教学中，理论课会讲到，但学生基本没有机会直接接触和使用，除非是进入临床实习阶段，在麻醉科轮转，并且有带教老师严格指导的情况下。”

    “那有没有可能，在某些特殊的动物实验中会用到？”墨宸宗追问。

    刘明义思索片刻：“非常少。我们学院的动物实验中心管理很严格，一般进行动物麻醉，会选用更常规、更安全的兽用麻醉剂。琥珀胆碱对呼吸肌抑制作用太强，剂量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实验动物死亡，除非是特定的药理学研究，比如研究神经肌肉接头阻断剂的机制，才可能会用到。但这类实验审批非常严格，药品管理也极端谨慎，学生个人是不可能拿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林晓然的死与琥珀胆碱有关，那么这种药物的来源，很可能不是医学院的常规教学或实验途径？”墨宸宗问道。

    刘明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理论上是这样。如果真的是琥珀胆碱那问题就严重了。这种药物一旦流出，后果不堪设想。”他显然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

    墨宸宗看着刘明义的反应，心中了然。刘明义作为资深教授，对这类药物的敏感度很高。

    “刘教授，最后一个问题。您在与王磊谈话的那个晚上，也就是案发当晚，七点到七点五十之间，除了讨论他的论文，有没有察觉到王磊有什么异常？或者他有没有提及林晓然当晚的行踪？”

    刘明义仔细回忆了一下：“王磊当时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就是对论文数据的问题有些紧张和懊恼。我们主要在讨论数据分析和图表绘制，没有聊太多其他的事情。他好像提过一句，说等会儿还要和林晓然一起去解剖室加练，因为林晓然白天有个结构没看明白。我当时还提醒他，晚上不要太晚，注意安全。现在想起来真是”他摇了摇头，满脸痛惜。

    从刘明义教授办公室出来，墨宸宗的心情更加沉重。琥珀胆碱的线索，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案件看似平静的表面，露出了底下潜藏的恶意和专业性。凶手对药物的了解，对作案手法的选择，都显示出其绝非等闲之辈。

    他没有立刻离开医学院，而是又去了一趟实验中心，找到那位负责钥匙管理的管理员，再次详细询问了0307实验室钥匙的管理和门锁情况。管理员再三保证，他那里的钥匙没有问题，门锁近期也没有报修记录。

    墨宸宗站在实验中心略显阴暗的走廊里，看着墙上贴着的各种规章制度，心中却在思考：如果钥匙和门锁都没有问题，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入0307实验室的？是林晓然自己开的门，让凶手进去了？还是凶手有其他不为人知的进入方式？

    而王磊所说的“虚掩的门”，如果不是林晓然留的，那很可能就是凶手离开时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