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墨宸宗回到市局专案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赵小虎、王刚以及小张、小刘等几位主要办案人员都在，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情况怎么样？”墨宸宗问道。

    赵小虎先汇报：“墨队，马副教授那边问过了。他确认昨天下午五点下课后，亲自锁好了0307实验室的门，并且检查过，是完全锁闭的状态。他说那个门锁用了有些年头，但功能一直正常，没有学生反映过问题。至于私配钥匙和恶意破坏门锁的情况，他表示以前也听说过个别现象，但近期没有接到相关报告。”

    这个信息，让王磊“虚掩的门”的说法更添了几分悬念。如果马副教授确实锁好了门，林晓然是如何进去的？难道林晓然自己有钥匙？或者，他用了什么方法打开了锁？

    接着，负责询问李思琪的小张开口了：“墨队，李思琪的不在场证明，我们核实了。她说的三名同学，都证实了当晚七点到九点，她们四人确实一起在‘研磨时光’咖啡馆讨论小组作业。我们调取了咖啡馆的监控录像，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可以看到她们四人确实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咖啡馆内，并且有多次互动交流。从时间上看，李思琪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墨宸宗点了点头，没有作案时间，嫌疑可以暂时排除，但仍需关注。

    然后是负责询问孙浩的小刘，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墨队，孙浩这边比较麻烦。他坚持说自己当晚七点到九点半都在图书馆三楼医学阅览室自习。我们走访了当晚可能在那个阅览室的其他几位同学，大部分人表示没有特别留意到孙浩，因为他平时就很安静，喜欢坐在角落。只有一位同学说，好像在七点半左右，去茶水间打水时，路过孙浩常坐的那个区域，隐约看到那边似乎有人影，但不确定是不是孙浩，也没有看清楚具体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孙浩的不在场证明，依然缺乏有力的佐证。”墨宸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的。而且，”小刘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我们在和孙浩谈话时，按照您的指示，旁敲侧击地问了他一些关于麻醉药品和肌肉松弛剂的问题。他表现得有些过于平静，或者说，是刻意的回避。他说理论上知道一些，但实际操作中基本没接触过，对具体药物的名称和特性也不太清楚。但我们从他的辅导员和一些任课老师那里了解到，孙浩的药理学成绩非常好，尤其是对神经系统药物部分，掌握得很扎实。”

    这种不自然的平静和刻意的回避，反而让墨宸宗对孙浩的怀疑加深了几分。

    “关于琥珀胆碱的来源排查，老李那边有进展吗？”墨宸宗看向王刚，因为老李此刻正带着技术队的人在医学院那边进行更细致的现场复勘和药品排查。

    王刚摇了摇头：“刚和老李通过电话，医学院那边关于琥珀胆碱的管理记录非常繁杂，涉及的部门也多，附属医院那边的数据量更大。他们正在加紧梳理，但短时间内恐怕很难有明确结果。老李说，从目前初步排查的情况看，医学院本部实验室的药品管理相对规范，没有发现明显的琥珀胆碱丢失记录。附属医院那边还在查。”

    墨宸宗明白，这种细致的排查工作，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墨队，”赵小虎突然想起了什么，“关于王磊，我今天去学校的时候，顺便又找他的几个同班同学聊了聊。有人反映，王磊最近好像和林晓然走得比较近，经常看到他们俩一起去图书馆或者实验室。而且，王磊的成绩虽然也不错，但和林晓然、李思琪、孙浩比起来，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保研的希望不大。但他最近似乎对解剖操作特别上心，经常拉着林晓然一起练习。”

    王磊和林晓然走得近？这对一个立志保研的人来说，找一个学霸朋友共同学习是很正常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不寻常的举动都值得关注。

    墨宸宗沉思着。目前来看，李思琪有较强的不在场证明，嫌疑暂时降低。孙浩的不在场证明存在疑点，且他对关键药物问题的反应有些反常，嫌疑上升。王磊，作为第一发现人，虽然也有不在场证明，但他与死者最后的约定，以及他所说的“虚掩的门”，都让他无法完全脱离干系。

    “通知下去，对孙浩进行重点监控，但不要惊动他。同时，继续深挖他的社会关系、近期活动轨迹，以及是否有获取琥珀胆碱的可能途径。”墨宸宗下达指令。

    “另外，王磊那边，也不能放松。查一下他最近的通讯记录和消费记录，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他声称去实验室是为了帮林晓然弄明白一个知识点，这个说法是否完全可信？林晓然真的是因为知识点没弄明白才主动要求加练的吗？”

    墨宸宗的脑海中，各种线索交织在一起。监控的人为破坏，显示凶手有预谋且熟悉环境。琥珀胆碱的出现，指向凶手具备专业医学知识。保研的竞争，提供了可能的动机。

    但这一切，还缺乏一个能够将所有珠子串起来的线。

    傍晚时分，凌祖儿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墨队，尸体复检有了一些发现。”凌祖儿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墨宸宗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什么发现？”

    “我在死者林晓然的右脚脚踝内侧，靠近跟腱附着点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针孔。周围有轻微的皮下瘀点，但因为位置隐蔽，且被袜子遮盖，所以初步体表检查时遗漏了。我已经提取了针孔周围的组织样本，送去加急化验，看是否能检测到更高浓度的琥珀胆碱残留。”凌祖儿说道。

    脚踝内侧！墨宸宗心中一震。这是一个非常刁钻的注射部位，既隐蔽，又不容易引起立刻的警觉。如果凶手趁林晓然不备，或者在某种使其无法反抗的状态下，从这个部位注射，确实很难被发现。

    “这个发现非常重要。”墨宸宗肯定道，“这基本可以印证，琥珀胆碱是通过注射进入死者体内的。”

    “是的。而且，这个注射手法的精准和隐蔽，也再次说明凶手具备相当的医学专业知识和操作技巧。”凌祖儿补充道，“另外，关于那股‘甜腥味’，我让毒理科的同事对解剖室空气样本进行了特殊分析，暂时还没有明确结果。但他们提到，某些胺类化合物或者一些特殊的有机溶剂，在特定条件下可能会产生类似的气味。这还需要进一步排查。”

    胺类化合物？有机溶剂？墨宸宗将这些名词记在心里。

    “还有一件事，墨队。”凌祖儿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我在对死者指甲缝内的微量物质进行复检时，除了之前发现的死者自身皮屑和一些普通纤维外，还发现了几根极其细微的、颜色奇特的纤维，不是衣物常见的棉、麻、化纤，形态也有些特殊，像是某种动物毛发，但又不太一样。我已经送去做专业的纤维和毛发鉴定了。”

    奇特的纤维？动物毛发？这又是什么新的线索？

    挂断电话，墨宸宗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解剖室的幽魂，似乎正逐渐显露出它狰狞的面目。一个熟悉解剖楼环境、懂得破坏监控、掌握专业医学知识、能够获取管制药品、并且具备精准注射技术的人，究竟是谁？

    他看了一眼白板上的几个名字：王磊，李思琪，孙浩或者，还有他们尚未触及的第四个人？

    保研风波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层的恩怨？那间0307解剖室，在那个漆黑的夜晚，究竟发生了怎样不为人知的惊魂一幕？

    “墨队，”赵小虎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我们查了王磊的近期通讯记录，发现他在案发前三天，曾经和一个号码有过几次非常短暂的通话，每次都只有十几秒。那个号码我们查了一下，是一个公共电话亭的号码，位于医学院附近的一个旧居民区。”

    公共电话亭？在这个手机普及的年代，还用公共电话亭联系，本身就很可疑。

    “和谁联系？内容是什么？”墨宸宗立刻追问。

    “这这就查不到了。公共电话亭无法追踪到具体的通话对象。王磊那边，我们旁敲侧击问过，他否认近期用过公共电话，也说不认识什么需要用公共电话联系的人。”赵小虎有些无奈。

    墨宸宗的眼神眯了起来。王磊在撒谎。

    这个看似单纯的医学生，身上似乎也藏着秘密。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市局专案组的办公室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未散尽的咖啡苦涩与烟草气息，混合着一种紧张而焦灼的氛围。墨宸宗站在巨大的白板前，白板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案发现场的照片、人物关系图以及各种零散的线索。他一夜未眠，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头儿，王磊带来了，在二号审讯室。”李明推开门，轻声报告。他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疲惫，显然也是一夜未曾合眼。

    墨宸宗点了点头，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咖啡灌了一口，那苦涩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略微舒缓了一些。“走，去会会他。”

    二号审讯室的灯光有些刺眼，将王磊苍白而略显浮肿的脸照得更加没有血色。他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放在大腿上。与昨晚在案发现场的惊慌失措相比，此刻的他多了一丝难以名状的颓废和恐惧。

    墨宸宗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李明则坐在他身旁，准备记录。没有开场白，墨宸宗直接切入主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王磊，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怎么发现林晓然出事的？”

    王磊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闪躲，声音沙哑：“昨昨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左右。我我去找晓然，想和她讨论一下下周解剖课的预习内容。我们约好的”

    “约好的？”墨宸宗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们平时经常一起预习？”

    “嗯也不是经常，就就偶尔。”王磊的眼神更加飘忽，“晓然她学习很刻苦，我我有时候会向她请教一些问题。”

    “所以，你十点半左右到了解剖楼0307室门口？”墨宸宗继续追问，语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王磊本已不平静的心湖。

    “是的。”王磊咽了口唾沫，“我敲了门，里面没反应。我以为她可能戴着耳机或者太专注了没听见，就就试着推了一下门。”

    “然后呢？”

    “门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条缝。”王磊的声音有些低，似乎在回忆着当时的恐惧，“我看到看到里面灯亮着，就喊了声晓然的名字，还是没人应。我就推开门进去了，然后然后就看到她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他说到这里，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上也重新浮现出惊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