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尽。

    云霜盯着地上那摊蛇妖留下的灰烬，浮生伞尖抵着木地板，伞面破损处缓慢愈合。她余光扫过玄焱——这人正弯腰捡起翻倒的茶壶，晃了晃，发现还有半壶残茶，竟直接对嘴灌了一口。

    "可惜了上好的碧螺春。"他咂咂嘴，袖口蹭过唇角，"姑娘真不尝尝？"

    "没兴趣。"云霜收伞转身，"既然蛇妖已除，告辞。"

    她刚迈出一步，角落里突然传来"喀啦"一声脆响。

    茶柜后头钻出个瑟瑟发抖的小伙计，怀里抱着的算盘掉在地上，珠子滚了一地。他盯着云霜的伞，结结巴巴道："仙、仙子留步！掌柜的说......说您除妖的酬金......"

    "不必。"云霜头也不回。

    玄焱突然闪到她前面，折扇"唰"地展开挡住去路："急什么？外头雨还没停呢。"扇面上墨迹淋漓画着幅朱雀图，鸟喙正对着她咽喉。

    云霜眯起眼。

    就在这时，房梁上传来细微的"嘶嘶"声。

    所有人都抬头——

    第二条蛇妖倒挂在横梁上，鳞片泛着铁青色，比刚才那条大了整整一圈。它吐着信子，竖瞳缩成针尖："捉妖师......你的伞......"

    茶客们尖叫着往门口挤，小伙计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玄焱"哎呀"一声，突然躲到云霜身后，手指捏住她一片衣角："姑娘救命！"

    云霜咬牙："你——"

    蛇妖猛地扑下！

    云霜旋身挥伞，伞面"嘭"地撑开挡住蛇妖利齿。玄焱贴在她背后，呼吸喷在她耳后："左边三步，有张完好的桌子。"

    她下意识往左挪，蛇妖一尾巴扫空，砸碎了柜台。酒坛瓷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浓烈的酒气混着蛇腥味冲得人头晕。

    "小心毒牙！"玄焱在她耳边喊，手却稳稳扶住她后腰。

    云霜反手一肘击向他肋下，他闷哼着松开，却趁机弹指——

    一点火星掠过她鬓角，精准钉入蛇妖七寸。

    蛇妖发出刺耳嘶鸣，翻滚着撞向墙壁。云霜没给它喘息机会，浮生伞脱手飞出，伞骨"咔咔"变形成刃，直插蛇妖咽喉！

    黑血喷溅的刹那，她心口突然剧痛。

    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铁签捅进胸腔，搅动着五脏六腑。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浮生伞"咣当"掉在地上。

    "姑娘这是怎么了？"玄焱一把扶住她胳膊，手指不经意擦过她衣领下的疤痕。

    云霜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玄焱踉跄着撞到桌沿，却笑得玩世不恭："姑娘这伤......"他指尖还残留着一点灼热，"莫不是情债？"

    "与你无关。"云霜弯腰捡伞，呼吸都是疼的。这痛来得蹊跷——每次浮生伞受损，心口旧伤就会发作，但从未如此剧烈。

    玄焱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耳垂："是离火灼伤吧？这疤的形状......"他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像不像朱雀展翅？"

    云霜瞳孔骤缩。

    她当然知道。这道从锁骨斜贯到心口的疤，每晚都会隐隐发烫。但她从没把疤痕形状和朱雀联系起来——直到现在。

    "胡说八道！"她一把推开他，却看见地上有焦黑的爪痕——不是蛇妖留下的，而是五个尖锐的灼痕，像某种猛禽的足迹。

    朱雀爪印。

    玄焱顺着她目光看去，折扇"啪"地合上："哎呀，地板烧坏了。"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大概是衙门的人来了。云霜最后瞥了眼爪痕，抓起浮生伞大步走向后门。玄焱的声音追着她："城西铁匠铺，就说修伞——"

    她"砰"地甩上门，把他的笑声关在屋里。

    雨小了，天色却更暗。

    云霜在巷子里疾行，浮生伞紧紧攥在手中。心口的灼痛渐渐平息，但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挥之不去。

    那个叫玄焱的男人......

    她拐过街角，突然刹住脚步。

    巷子尽头站着个人。

    墨色长袍，银线绣着暗纹，在雨中泛着冷光。他撑一把青竹伞，伞沿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姑娘的伞坏了。"声音低沉悦耳，像浸了水的玉。

    云霜拇指顶开伞柄机关："让开。"

    那人轻笑，伞沿缓缓抬起——是一张俊美到妖异的脸，眼尾缀着颗朱砂痣。他左手托着颗莹绿的珠子，正是蛇妖的毒丹。

    "在下墨离。"他微微颔首，"想和姑娘做笔交易。"

    毒丹在他掌心旋转，绿光映着他苍白的皮肤："用这个，换姑娘伞里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墨离唇角勾起："一片......朱雀翎。"

    云霜心头一震。浮生伞确实有根赤红伞骨与众不同，但她从未想过那是......

    "荒谬。"她冷笑，"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收。"

    墨离叹气："真遗憾。"他忽然捏碎毒丹，绿色粉末随风飘散，"那只好等姑娘想通了。"

    他侧身让路，青竹伞与云霜擦肩而过时，低声道："小心说书人......他讲故事，从来只说一半。"

    云霜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墨离的咳嗽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雨声中。

    城西铁匠铺的招牌在风里摇晃。

    云霜站在对面屋檐下观察了半个时辰。铺子很普通，炉火通红，有个独眼老头在打铁，火星四溅。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背后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

    "跟踪我？"

    云霜猛地转身——玄焱倚在墙边，红衣被雨打湿成了暗红色。他手里抛接着两颗核桃，笑得促狭："还是......想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霜直接问。

    玄焱接住核桃，突然正色："修伞的。"他指向铁匠铺，"老徐的手艺，三界第一。"

    云霜盯着他金褐色的眼睛："为什么帮我？"

    "这个嘛......"他凑近，身上有淡淡的焦糊味，像什么东西烧着了，"可能因为......"

    远处传来打更声。

    玄焱退后两步，转身走向铁匠铺："天黑了，妖怪该出来了。"他回头冲她眨眨眼，"你的伞再拖下去，可就不是修修能解决的了。"

    云霜低头看伞——不知何时，破损处周围开始蔓延细小的裂纹，像蛛网般爬满半个伞面。

    她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