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茶馆后院弥漫着焦糊味。

    云霜蹲在墙角，指尖擦过地面上五道焦黑爪痕。爪痕边缘还泛着暗红，像是刚被火烧过。她抬头看向后院小门——门缝里透出忽明忽暗的红光。

    "果然在这里。"

    她无声地抽出浮生伞，伞尖挑开木门。门轴"吱呀"轻响，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她眯起眼。

    玄焱背对着门口蹲在火盆前，红衣下摆拖在地上，沾满泥水。他正往火里扔东西，每扔一片，火焰就窜高几分，映得他侧脸轮廓锋利如刀削。

    "偷看别人烧东西可不礼貌。"他突然开口，头也不回。

    云霜迈过门槛："你在销毁证据。"

    "证据？"玄焱轻笑，又往火里丢了片赤红羽毛，"我烧自己掉的毛，犯哪条王法？"

    火盆突然爆出"噼啪"声，一根雪白狐毛在烈焰中蜷曲成灰。云霜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九尾狐的尾毛！

    "哪来的？"她伞尖抵住玄焱后颈。

    玄焱慢慢转身，金瞳映着火光："你猜。"他手里还捏着半片朱雀翎，边缘已经焦黑，"大半夜的，云姑娘就为这个追到这儿？"

    云霜盯着他掌心："茶馆的蛇妖是你引来的。"

    "冤枉啊。"玄焱夸张地捂住心口，那里还缠着浸血的绷带，"我要是能驱使幽冥界的蛇，还会被墨离捅个对穿？"

    火盆里的狐毛彻底化为灰烬。云霜突然出手，伞尖挑向火盆——

    玄焱比她更快。他翻掌拍灭火盆，滚烫的灰烬扬起来，迷了云霜的眼。等她再睁眼时，后院只剩满地焦痕，红衣说书人已经不见踪影。

    晨雾中飘来他带笑的声音："辰时三刻，城隍庙见。"

    辰时的城隍庙前人头攒动。

    云霜刚走到街口就察觉不对。平日这个点庙前只有卖早点的摊贩，今天却围了十几号捉妖师，青灰制服在晨雾中格外扎眼。

    "就是她！"有人指着她喊，"昨晚有人看见她跟妖物厮混！"

    人群分开，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高大男人——捉妖司统领赵无锋。他腰间悬着七枚铜铃，走路却半点声响都没有。

    "云霜。"面具后的声音瓮声瓮气，"有人举报你私通妖族。"

    云霜握紧伞柄："证据？"

    赵无锋一挥手，两个捉妖师拖出个五花大绑的蛇妖。那妖物鼻青脸肿，却盯着云霜嘶嘶怪笑："大人明鉴...昨晚就是这位仙子放走了我家主子..."

    围观者一片哗然。云霜认出这是茶馆漏网的那条蛇妖，心头一沉——墨离的局。

    "半妖就是半妖。"有人啐了一口，"装什么清高！"

    赵无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按律，私通妖族者废去修为，逐出联盟。"他抬手，袖中滑出柄缠着符咒的短刀，"你是自己认，还是我动手验？"

    云霜知道那刀——斩妖刃，碰到妖血会变黑。她下意识摸向心口疤痕，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验。"她冷声道，伸手要接刀。

    "且慢。"

    带笑的声音从庙顶传来。所有人抬头，只见玄焱翘腿坐在飞檐上，手里抛接着个酒葫芦。晨光给他红衣镀了层金边，晃得人眼花。

    赵无锋铜铃骤响："来者何人！"

    "路过看热闹的。"玄焱仰头灌了口酒，突然翻身跃下。红衣掠过众人头顶，轻飘飘落在云霜身边，酒气混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他冲赵无锋咧嘴一笑："这位姑娘昨夜...与在下共饮到子时，哪有空私通什么妖族？"说着还晃了晃酒葫芦，"杏花巷的十年陈酿，作不得假。"

    人群炸开锅。捉妖师们表情精彩纷呈——玄焱这话听着像作证，细品却暧昧得很。有女捉妖师已经红了脸，小声骂"不要脸"。

    云霜耳根发烫，压低声音："你胡说什么？"

    玄焱凑到她耳边，呼吸喷在颈侧："不然呢？说我半夜在烧羽毛？"手指不着痕迹地在她袖口一拂，有什么东西滑了进去。

    赵无锋的铜铃突然剧烈摇晃。他盯着玄焱的手："阁下与云姑娘什么关系？"

    "你猜？"玄焱眨眨眼，突然揽住云霜的肩，"总之比蛇妖亲近些。"

    蛇妖突然暴起："胡说！明明是你——"

    话没说完，它咽喉多了个血洞。玄焱收回弹指的手，指尖一点火星未熄："畜生就是畜生，乱咬人。"

    赵无锋面具后的眼睛眯起："阁下好身手。"

    "过奖。"玄焱笑嘻嘻地拱手，却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鲜血。他满不在乎地在衣襟上擦了擦，"老毛病了。"

    云霜感觉袖中多了个硬物，摸出来是半片焦黑的朱雀翎——正是后院火盆里没烧完的那片。翎毛背面用血画了道符，她一眼认出是青丘的追踪咒。

    "统领！"有捉妖师指着云霜手里的羽毛，"那是妖物羽毛！"

    赵无锋的铜铃响成一片。玄焱突然拽住云霜手腕："跑！"

    两人撞开人群冲进巷子，身后符咒破空声不绝于耳。玄焱边跑边咳血，却笑得放肆："刺激不刺激？"

    云霜甩开他的手："你故意的。"

    "当然。"玄焱抹去嘴角血迹，指向前方岔路，"左转是死胡同，右转有家胭脂铺——你选哪个？"

    追兵脚步声越来越近。云霜瞥见翎毛上的血符突然发亮，毫不犹豫往右拐——

    玄焱却往左跑去，还故意大喊："娘子这边！"

    追兵果然分兵两路。云霜刚冲进胭脂铺后院，就被拽进暗巷。玄焱捂着她的嘴躲在柴堆后，两人贴得极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混着血腥味的焦糊气。

    "看。"他松开手，指向巷口。

    赵无锋带着五个捉妖师跑过，青铜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等脚步声远去，玄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往云霜身上倒。

    "你——"

    "别动。"他声音虚弱，手指却精准地按住她腕脉，"追踪咒亮了，说明墨离在附近。"

    云霜这才发现柴堆缝隙间飘着缕黑雾——和荒庙里墨离用的一模一样。她浑身绷紧，浮生伞无声地滑到手中。

    玄焱突然贴近她耳边："翎毛收好。"温热呼吸拂过耳垂，"晚上老地方见。"说完竟化作漫天火星消散，只剩件空荡荡的红衣飘落。

    柴堆"轰"地炸开，黑雾凝成巨蛇扑来！云霜撑伞挡住，伞面朱纹大亮，将黑雾灼烧殆尽。最后一丝雾气消散前，她听见墨离的轻笑："姑娘以为，他真是在帮你？"

    地上红衣突然动了——袖口爬出只巴掌大的火雀，叼起那片带血的朱雀翎，扑棱棱飞向云端。

    云霜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心口疤痕突然灼痛起来。这次痛得格外清晰，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