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巷的酒旗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云霜踹开酒肆木门时，掌柜正打着瞌睡。她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浮生伞"咣当"砸在柜台上，惊得掌柜一哆嗦。

    "最烈的酒。"她拍出三枚铜钱，指节泛白。

    掌柜瞅瞅她泛红的眼角，又瞄瞄门外——几个捉妖师正在街对面徘徊。他默默收了钱，从柜台下摸出个黑陶坛："姑娘，这'断魂烧'后劲大..."

    "少废话。"云霜扯开泥封仰头就灌。火线顺着喉咙烧进胃里，烫得她眼前发黑。第三口还没咽下去，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糟蹋好东西。"

    玄焱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红衣领口松垮，露出缠着绷带的锁骨。他夺过酒坛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时，云霜看见他颈侧有道陈年爪痕——像是被什么猛兽挠的。

    "跟踪我？"她伸手要抢酒坛。

    玄焱轻松避开，酒液晃出来溅在两人手上："路过。"他舔掉手背的酒，"听说有人被逐出捉妖师联盟，特来看笑话。"

    掌柜识趣地躲进后厨。云霜突然揪住玄焱的衣领，酒气喷在他脸上："你究竟是谁？"

    浮生伞在他们之间震颤，伞尖抵着玄焱心口那个空洞的位置。酒肆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两人影子在墙上纠缠。

    "说书人，赌徒..."玄焱任她揪着，金瞳在暗处泛着微光，"你的债主。"

    "放屁！"云霜猛地推开他，后腰撞到柜台。酒坛翻倒，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青丘的血债怎么算？心口的疤怎么算？"她扯开衣领，那道朱雀状的疤痕在烛光下狰狞如活物。

    玄焱的眼神突然变了。他伸手要碰那疤痕，又在半空停住："疼么？"

    "比不上剜心之痛。"

    "是啊..."玄焱突然笑了，拿起空酒坛晃了晃，"比不上。"他手腕一翻，坛底残余的酒液泼在云霜心口疤痕上。

    异变陡生！

    疤痕突然迸发赤光，酒液"滋滋"蒸发成白雾。云霜痛得弯下腰，恍惚看见雾气中浮现破碎画面——雪地里的朱雀折翼坠地，九尾狐少女跪着抱住他，泪水冻成冰晶...

    "看见了吗？"玄焱的声音忽远忽近，"这才是..."

    门外传来铜铃脆响。

    白雾瞬间消散。赵无锋的青铜面具出现在窗口，身后跟着七八个持符的捉妖师。玄焱"啧"了一声，拽起云霜往后门跑："讨债的来了。"

    夜雾浓得化不开。

    云霜跌跌撞撞被玄焱拽着跑，酒劲混着心口灼痛让她视线模糊。拐过三条暗巷后，玄焱突然刹住脚步——巷子尽头站着墨离，青竹伞上的露珠滴答落下。

    "巧啊。"墨离轻笑，伞沿抬起露出朱砂痣，"私奔？"

    玄焱把云霜往身后一推："装什么偶遇。"

    "我来送礼。"墨离抛来个东西，玄焱凌空接住——是半片焦黑的溯影珠，"听说云姑娘被逐出联盟，特来送份...入职礼。"

    云霜的浮生伞"唰"地展开："幽冥界也配？"

    "别急。"墨离后退半步，"我知道你在查青丘真相。"他指尖轻点自己太阳穴，"当年的记忆，我这里有备份。"

    玄焱突然暴起！

    朱雀离火划破夜色，墨离的青竹伞"轰"地燃起蓝焰。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墨离突然对云霜喊："他烧掉的狐毛是哪来的？你不想知道？"

    云霜身形一滞。

    就这瞬息分神，巷子两侧墙头翻上十几个捉妖师，符咒如雪片般射来。玄焱旋身撑开结界，火星四溅中吼道："发什么呆！"

    云霜却盯着他衣摆——那里沾着根雪白狐毛，和火盆里烧的一模一样。

    浮生伞突然失控般震颤，伞骨"咔咔"延伸成刃。玄焱察觉不对回头，正撞上伞尖寒芒——

    "噗！"

    伞骨贯穿他右肩，鲜血顺着赤红伞纹滴落。

    捉妖师们的符咒同时袭来，玄焱却笑了。他握住伞柄往前一送，让伞骨刺得更深，同时左手结印——

    "轰隆！"

    巷子地面突然塌陷，所有人坠入地下暗河。冰冷河水淹没云霜的刹那，她看见玄焱的血在水中晕开，像极了朱雀展翅的形状。

    水声滴答。

    云霜在黑暗中醒来，身下是潮湿的岩石。浮生伞横在胸前，伞尖还沾着血。三丈外，玄焱靠坐在钟乳石边，正用牙撕开衣摆包扎肩膀。

    "醒了？"他头也不抬，"下次捅准点，左边才是心脏。"

    水流声盖过了云霜的呼吸。她盯着他肩上的伤，突然发现那处包扎手法很眼熟——和青丘狐族处理箭伤的方式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我？"

    "债没讨完呢。"玄焱系紧布条，疼得"嘶"了一声，"再说..."他摸出个湿透的油纸包，居然从里面掏出块没泡烂的桂花糕，"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吃点心。"

    云霜没接。暗河幽蓝的磷光映着他侧脸，那道旧爪痕愈发清晰。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这是..."

    玄焱偏头躲开："猫挠的。"

    "撒谎。"

    "那你说是什么？"

    云霜的指尖悬在半空。溯影珠的幻象、火盆里的狐毛、心口疤痕的异变...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翻腾，却拼不出完整图案。

    玄焱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想不起来？"他呼吸带着血腥气和桂花香，"我帮你。"

    沾血的手指按上她眉心。

    剧痛炸开的瞬间，云霜看见漫天飞雪中，自己狐尾缠着玄焱的脖子把他拽进温泉，爪尖在他颈侧留下血痕。少年玄焱笑着喊疼，手里却紧紧护着个东西——

    一束她的尾毛。

    幻象戛然而止。

    玄焱已经退到暗河边缘，肩头纱布又渗出血来："这债，算你欠我的。"

    远处传来赵无锋铜铃的声响。玄焱转身跳入暗流，红衣像血一样化开在水中。云霜攥着那块桂花糕，直到它碎成渣滓。

    浮生伞尖的血滴在岩石上，"嗒"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