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尽头的冷风裹着血腥气。

    云霜的指尖抠进玄焱肩头的布料，右臂灼伤处的琉璃纹路已经蔓延到锁骨。身后追兵的惨叫渐渐变成粘稠的吞咽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咀嚼骨肉。

    "别回头。"玄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是饕餮傀儡。"

    他拽着她冲进最后一段陡坡，头顶的木板被一脚踹开。月光倾泻而下，照出间破败的土地庙。供桌早被劈成柴火，只剩半截泥塑神像歪在墙角。

    玄焱刚把云霜推上地面，暗道里就传来"轰隆"巨响。气浪掀飞了木板，腥臭的涎液溅在他背上，腐蚀出几个焦黑的洞。

    "你的背——"

    "死不了。"他反手甩出几枚铜钱，铜钱落地成阵，暂时封住洞口。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扶着供桌残骸才没跪倒。

    云霜的视野开始模糊。右臂的灼痛顺着经脉爬向心脏，每次跳动都像有把钝刀在剐蹭。她摸索着去够浮生伞，却发现伞面早已千疮百孔。

    "躺下。"玄焱扯下庙里的破幡布铺在角落，"我看看伤。"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他脸色惨白。冰裂纹从左手指尖蔓延到颈侧，像张逐渐收紧的网。他解开云霜的衣领检查灼伤，指尖刚碰到琉璃纹路就激起一串火星。

    "赤焰琉璃在融合..."他皱眉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忍着点。"

    药粉洒在伤口的瞬间，云霜疼得弓起身子。那根本不是药——是碾碎的朱雀翎，接触皮肤就燃起青白火焰。她咬破嘴唇才没喊出声，眼前一阵阵发黑。

    玄焱突然捏住她下巴："别睡。"塞了颗冰凉的珠子到她舌下，"含着。"

    珠子化开的甜腥味让神智一清。云霜模糊看见玄焱割破手腕，把血滴在她灼伤处。血珠没有滑落，而是被琉璃纹路吸收，暂时遏制了蔓延趋势。

    "为什么...帮我..."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玄焱低头包扎伤口，碎发垂下来遮住眼睛："说了啊，讨债。"

    庙外传来树枝断裂声。玄焱猛地抬头，烬霜剑自动出鞘半寸。等了几息没动静，他才缓缓放松，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供桌上，竟带着细小的火苗。那些血珠"滋滋"燃烧着，在木头表面烙出朵朵朱雀花的形状。

    云霜想撑起身子，却被剧痛击倒。黑暗如潮水涌来前，她听见玄焱的喃喃自语："这次...赌你会选信我..."

    梦境是血色的。

    云霜站在万丈高空，脚下云海如沸腾的血浆。九条锁链从不同方向贯穿朱雀身躯，金红色的神血洒落成火雨。

    "霜儿，过来。"

    玄焱的声音。

    她抬头看见被锁链禁锢的朱雀，那双金瞳依然明亮。他试图展开翅膀，却扯得锁链铮铮作响，更多神血泼洒下来。

    "忘了我。"朱雀对她笑，喙边溢出血沫，"活下去。"

    锁链突然收紧，朱雀的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云霜拼命跑过去，却怎么也够不到。九尾从她身后展开，每条尾巴尖都燃着青白火焰——

    "不要！"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衣衫。

    天还没亮，土地庙里篝火将熄。玄焱靠在门边，烬霜剑横在膝上。听到动静，他抬头，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做噩梦了？"

    云霜的右手无意识抚上心口。梦里朱雀被锁链贯穿的画面挥之不去，与溯影珠里的"玄焱屠族"场景重叠，真假难辨。

    "我梦见..."她嗓子干得冒烟，"你被天道锁链..."

    "正常。"玄焱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这些年我经常梦到。"火星噼啪炸开，映亮他颈侧的冰裂纹，"天道惩罚叛神的方式...就是让他不断重温最痛苦的记忆。"

    云霜盯着他侧脸："所以你真是天界叛神？"

    "嗯哼。"

    "为什么叛逃？"

    火堆突然爆了个火星。玄焱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因为..."

    破庙外骤然响起铜铃声！

    两人同时变色——是赵无锋的追魂铃！玄焱一脚踢灭火堆，烬霜剑出鞘的寒光划破黑暗："躲到神像后面去！"

    云霜刚抓起浮生伞，庙门就被巨力撞开。十几个提着青铜灯的捉妖师鱼贯而入，灯光照出他们空洞的眼眶——竟是被挖去眼珠的活傀儡！

    "找到你们了。"最后进来的赵无锋挂着诡异微笑，青铜面具已经与皮肉长在一起，"星君大人要见..."

    玄焱的剑比话音快。

    烬霜剑化作赤虹贯穿赵无锋咽喉，却在刺入瞬间被无数丝线缠住——那些丝线从活傀儡眼眶里伸出，泛着天命笔特有的银光。

    "青瑶的提线术..."玄焱虎口崩裂，仍死死握住剑柄，"云霜，砍灯！"

    浮生伞横扫而过，三盏青铜灯应声而碎。灯灭的刹那，对应的活傀儡立刻瘫软如泥。但剩余傀儡的丝线突然暴长，像蛛网般封住整间庙宇！

    赵无锋的伤口蠕动着愈合，丝线从喉管里发出青瑶的声音："玄焱，你撑不到昆仑了。"

    所有丝线同时勒紧！玄焱的冰裂纹在丝线切割下加速蔓延，左肩已经出现瓷片剥落的迹象。他咬牙掐诀，烬霜剑突然迸发刺目强光——

    "咔！"

    剑身出现裂痕。

    云霜的右臂灼伤同时剧痛，琉璃纹路亮如烙铁。她踉跄着撑住供桌，看见玄焱回头对她做口型："跑。"

    赵无锋的丝线趁机缠上玄焱脖颈，勒出深深血痕。千钧一发之际，庙顶突然破开大洞！

    一道青光劈下，精准斩断所有丝线。

    "啧，真狼狈。"

    青鸾羽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来人背对而立，手中天命笔轻轻一转，剩余的活傀儡瞬间化为飞灰。

    青瑶转过身，纯白的眼睛没有焦点："好久不见，叛神大人。"

    玄焱咳着血沫笑起来："司命星君亲自追杀，真是荣幸。"

    "我不是来杀你的。"青瑶的笔尖指向云霜，"是来给她送请柬。"

    一卷玉简滚到云霜脚边，自动展开浮现画面：墨离站在昆仑山巅，脚下是翻腾的葬神渊。他手中把玩着半块古朴铜镜，镜面映出赤焰琉璃的虚影。

    "明晚子时。"青瑶的声音空洞回响，"拿另半颗心来换昆仑镜。"

    玄焱突然暴起，烬霜剑直取青瑶咽喉："你投靠幽冥界？！"

    "不。"青瑶不躲不闪，任由剑尖抵住皮肤，"我只是...想改写天命。"

    她突然抓住云霜的右手，天命笔在琉璃纹路上一点。剧痛中，云霜清晰看见自己与玄焱之间连着条赤金丝线——

    "共生契？"她震惊地看向玄焱，"你分我的不是半颗心...是半条命？"

    青瑶轻笑："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活不过三天了？"

    玄焱的剑锋往前送了半寸："闭嘴！"

    "葬神渊底有你想要的答案。"青瑶化作青光消散，余音绕梁，"关于...谁才是真正的叛神。"

    破庙重归寂静，只剩满地狼藉。云霜的右手无力垂落，琉璃纹路已经爬上脖颈。玄焱的剑"当啷"掉在地上，整个人靠着门框滑坐。

    "现在能说了吗？"云霜声音发抖，"共生契到底..."

    玄焱望着渐白的天色，忽然笑了："明天告诉你。"他摸索着捡起剑，"如果...我们都能活到明天的话。"

    第一缕晨光透过破窗，照在他逐渐透明的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