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尸体旁边的泥地上。那里的泥土有几处明显的抓痕，土质松软，像是死者在最后的挣扎中，用手指抠出来的。这说明，死者并非毫无反抗之力。

    接着，她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周围的灌木丛。有几处植被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叶片破碎，枝干弯折，而且踩踏的方向很乱，指向不同的方位。这或许能还原出凶手和被害人当时的移动轨迹。

    然后，她的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公共垃圾桶上。那是一个老旧的绿色铁皮垃圾桶，里面塞满了各种垃圾。但在最上层，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被丢弃的廉价打火机，塑料外壳，最常见的那种，一块钱一个。

    按理说，一个打火机并不算什么特别的线索。但甄怜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个区域如此僻静，昨晚又下过一阵小雨，垃圾桶上层的垃圾应该是潮湿的，但那个打火机看起来却相对干燥，说明它被丢弃的时间，很可能就在昨晚后半夜到今天清晨之间。

    会不会和凶手有关？

    甄怜不动声色地将这一点记在心里。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受害者身上。这一次，她没有去看那张恐惧的脸，也没有去看那狰狞的符号，而是看向了死者的手。

    就是这一眼，让她发现了一个极其不协调的细节。

    受害者的衣着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陈旧，米色的风衣袖口已经有些磨损。但是，她的指甲却修剪得非常精致，形状圆润，上面涂着一层淡淡的、带着珠光的粉色指甲油。每一根手指的指缘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死皮或者倒刺。

    这是一双被精心呵护的手。

    这双手，与她廉价的衣物，与她被抛尸的这个肮脏偏僻的角落，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刺眼的对比。

    甄“怜”的心里，瞬间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况队，”李兵走过来，低声对况恒说，“问过第一发现人了，是个晨练的老大爷，早上六点半左右发现的，吓得当场就报了警。他说昨晚没经过这里，也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况恒点了点头，脸色铁青：“周围的监控呢？查了没有？”

    “查了，”派出所的所长一脸为难，“公园这个角落是监控死角，最近的摄像头在三百米外的主路上，昨晚光线又不好，画面很模糊，只能看到有几个人影进出公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没有目击者，没有有效监控，受害者身份不明……

    案件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况恒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林沫，尸体带回去，尽快做详细尸检，DNA和指纹比对立刻送技术科。”

    “好。”

    “老李，你带人继续扩大勘查范围，一寸土一寸土地给我翻，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要放过，特别是那个垃圾桶。”况-恒的目光扫向了甄怜刚才注意到的那个垃圾桶。

    甄怜心里一动，他竟然也注意到了。

    “赵逸，你立刻回队里，协调各部门，对全市范围内的失踪人口进行比对，特别是二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女性，有任何线索立刻向我汇报！”

    “是！”

    况恒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任务，指挥若定。他的目光偶尔会从安静站在一旁的甄怜身上扫过，那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或许是在奇怪，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学生，竟然真的没有吐，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得更白。

    初步勘查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阳光驱散了晨雾，公园里恢复了生气，鸟儿在枝头鸣叫。但这片被封锁的角落，却依旧弥漫着死亡的寒气。

    回到重案组办公室，气氛比离开时更加凝重。

    白板上，关于这个案子的信息已经被写了上去，但“受害者身份”和“嫌疑人”两栏，都还是空白。

    况恒将脱下的夹克甩在椅背上，对着技术科的同事吼了一句：“指纹和DNA比对要多久？”

    “正在加急处理，况队，一有结果马上通知您！”

    “通知图侦部门，把公园周边所有能调的监控全部调出来，一帧一帧地看！另外，再派一队人，对公园周边两公里内的所有商铺、住户进行大规模摸排走访，问问昨晚有没有人见过符合特征的女性或者听到什么动静！”

    况恒的指令像连珠炮一样发出，整个办公室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甄怜默默地回到了自己那个角落里的办公桌。现场的冲击还未完全消退，那双空洞的眼睛和手腕上猩红的符号，依然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拿出笔记本和笔，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成文字。

    她写下在现场观察到的一切：挣扎的抓痕，凌乱的踩踏痕迹，那个被丢弃的打火机……

    然后，她用笔尖，重重地点在了两个关键词上：符号，指甲。

    那个符号……

    她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的海洋里搜索。那个扭曲的“X”和向下的箭头，为什么会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怎么也看不真切。是某本犯罪学的专著里？还是某个被当成案例分析的国外旧案卷宗？

    她的脑中飞速闪过无数个意象，却始终抓不住那根关键的线。

    接着，是那双精致的手。

    涂着淡粉色指甲油，修剪得一丝不苟。这说明受害者生前很注重个人形象，甚至可能有某种程度的“完美主义”倾向。她可能从事着不需要体力劳动，甚至需要展示自己双手的工作。比如……柜台销售？文员？还是……某种更特殊的职业？

    一个注重外表到这种程度的女孩，为什么会穿着普通的旧衣服，在深夜出现在那种龙蛇混杂的偏僻公园角落？

    她去那里做什么？赴约吗？见什么人？为什么是那里？

    无数个问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甄怜笼罩。

    她低着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自己的初步心理侧写方向，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知道，这起案子，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那个猩红的印记，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像是一个宣言。

    一个来自暗处凶手的，血腥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