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那双半睁半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他将简历轻轻放在吧台上，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

    “苏弥，是吧？”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特有的慵懒，但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你这份简历倒是挺……特别的。”

    苏弥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是的，老板。我平时喜欢写点东西，画点画，希望能对工作有所帮助。”

    言澈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手臂，片刻后，他突然抛出了一个和招聘店员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苏弥明显愣住了。她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这位老板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书咖里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迷茫。

    “鬼？”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又带着几分被戳中心事的兴奋，“老板，您也对这些感兴趣吗？我写的就是恐怖故事！《夜半惊魂喵》！虽然现在还不太出名，但我有很多读者都说我的故事特别有代入感，晚上看了会睡不着觉呢！”

    她似乎把言澈的问题当成了一种同好之间的试探。

    言澈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心中对她的评价又多了几分。天真，但似乎并不胆小。他没有接她关于小说的话茬，而是继续追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回避的审视力：“我问的是，你相不相信它们真实存在，而不是作为故事素材。”

    苏弥脸上的兴奋稍稍褪去了一些，她抿了抿唇，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雨声依旧在窗外沙沙作响，吧台上的黄铜打火机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过了几秒，苏弥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相信……或者说，我希望它们存在吧。如果这个世界只有我们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那也太无趣了，不是吗？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事情，用科学是解释不通的。我外婆就跟我说过很多她们村里发生过的怪事，听起来都特别真实。”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丝毫没有寻常女孩谈及鬼怪时的恐惧。

    言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么，如果有一天，你亲眼看到了一些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事情，你会选择立刻报警，还是先失声尖叫，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苏弥再次被问得一愣。这位老板的问题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她下意识地用手指卷着自己额前的一缕湿发，低头思索起来。报警？尖叫？这似乎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反应。但她总觉得，这位老板问这个问题，肯定不是想听这种标准答案。

    她想起了自己小说里的主角，在遇到各种诡异事件时，虽然也会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探究真相的冲动。她自己呢？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

    “嗯……”苏弥抬起头，眼神比刚才坚定了一些，“我想，如果我真的遇到了无法理解的事情，我……我可能会先愣在原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仔细观察一下，试着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确定有危险，或者那东西对我表现出恶意，我可能会选择……先跑？”她说到最后，有些不确定地吐了吐舌头，带着一丝俏皮，“当然，如果情况允许，事后我肯定会报警的。至于尖叫……也许会吧，但我觉得尖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可能激怒对方，或者暴露自己的位置。”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如果那件事足够‘特别’，我一定会把它写进我的《夜半惊魂喵》里！那可是第一手素材啊！”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小说爆火的场景。

    言澈静静地听着她的回答，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苏弥的答案，在他听来，确实有些天真，甚至带着几分小说家的职业病。比如，面对未知恐怖，第一反应竟然是“收集素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份天真之下，却透露出一种远超常人的胆量和旺盛的好奇心。至少，她没有被他这些古怪的问题吓跑，也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惊慌失措。

    对于一个需要在“夜归人”书咖工作的人来说，这两点，或许比所谓的“吃苦耐劳”和“热情开朗”更为重要。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苏弥则有些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堪称“离经叛道”的回答，是否会让她失去这份工作的机会。书咖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只有雨声和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气中回荡。

    终于，言澈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苏弥那双清澈而充满期待的眼睛上，语气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一丝审度的调调，但说出的话，却让苏弥喜出望外。

    “好吧，”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回答，“看在你这么‘有想法’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苏弥的眼睛瞬间睁大了，惊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真的吗？老板！您、您同意了？”

    “别高兴得太早。”言澈抬了抬手，打断了她差点要欢呼出口的雀跃，“试用期三天。这三天里，你的工作就是熟悉店里的基本事务，打扫卫生，整理书籍，以及在我需要的时候，泡一杯合格的咖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了几分，补充道：“最重要的一点，记住：少说话，多做事。尤其重要的是，不要打扰我看似无所事事地思考人生。明白吗？”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苛刻，甚至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霸道。但在苏弥听来，却如同天籁之音。她此刻满心都是找到工作的喜悦，哪里还会在意这些略显古怪的条件。

    “明白！明白！我一定会的！”苏弥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雨后初霁的阳光，“谢谢您，老板！我保证，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绝对不会打扰您思考人生的！”她甚至还俏皮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显示出她此刻的兴奋与感激。

    言澈看着她那副恨不得立刻上岗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了。

    苏弥喜滋滋地将自己的画板和背包放在了吧台旁一个不碍事的位置，然后兴致勃勃地问道：“老板，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明天晚上七点准时到。”言澈淡淡地说道，“至于准备……准备好接受一份可能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工作吧。”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知的深意。

    苏弥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份深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份看起来既体面又充满神秘感的工作，而且工作地点还是这么有格调的书咖，简直完美！她甚至已经开始构思，今晚回去要如何将这份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融入到《夜半惊魂喵》的新章节里。

    她浑然不觉，在她满心欢喜地与言澈约定了入职时间的时候，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此刻，在这间名为“夜归人”的书咖最深处，一个几乎完全被阴影笼罩的角落里，书架与墙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那里，似乎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那身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民国时期学生装，蓝色的斜襟上衣，黑色的长裙，样式古朴而素雅。她的身形纤细，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她手中捧着一本线装的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