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屋里坐立不安、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林大山，闻到这股香味，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这味道……还挺香。

    林穗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她浑身都是烟灰和面粉，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将其中一碗递到林大山面前，声音因为劳累而有些沙哑：“爹，好了，你尝尝。”

    林大山看着眼前的碗，又看了看女儿那张黑一道白一道的脸，眼神复杂。他没有立刻接，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下午，这个总是让他头疼生气的女儿，好像……真的有哪里不一样了。

    最终，饥饿战胜了怀疑。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接过了那只温热的陶碗。

    碗里的疙瘩汤看起来普普通通，几点翠绿的葱花浮在黄澄澄的汤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端着碗，先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那股子朴实又温暖的香气钻进鼻腔，让他空空如也的肚子叫得更欢了。

    他吹了吹气，然后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汤一入口，林大山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一股温热鲜香的滋味，瞬间在舌尖上炸开。汤头带着淡淡的肉香和葱香，虽然没有盐，滋味有些寡淡，但那股子粮食本身的甘甜和香气，却无比的纯粹和温暖。面疙瘩虽然大小不一，但煮得恰到好处，口感软糯又带着一点嚼劲。

    热汤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一股暖流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将他一天的疲惫和饥饿都驱散了不少。

    好吃！

    这真的是他那个好吃懒做的闺女做出来的东西？

    林大山再也顾不上怀疑，也顾不上烫，低下头，就着碗沿，“呼噜呼噜”地大口吞咽起来。他吃得又快又急，像是饿了三天的野狼，没一会儿，一碗疙瘩汤就见了底，连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抬起头，再次看向林穗。

    那双粗犷的眼睛里，原先的凶悍和不耐烦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欣慰、震惊和陌生的复杂光彩。他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一样，看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还行。”

    虽然语气依旧生硬，但林穗知道，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她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端着另一碗疙瘩汤，转身走向了屋里那张唯一的木板床。

    床上的沈云辞依旧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但林穗知道，他醒着。

    从她开始做饭，弄出各种声响时，她就注意到，这个男人虽然一动不动，但他的呼吸频率，有过几次极其细微的变化。一个真正深度昏迷的人，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他只是不想醒来，或者说，不屑于醒来。

    林穗走到床边，将那碗疙瘩汤放在床头的小凳子上。热气袅袅升起，带着食物的香气，萦绕在沈云辞的鼻尖。

    她没有试图去叫醒他，也没有去扶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轻声开口：“我知道你醒着。”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冲喜这种事，你我都身不由己。我不想死，我想，你应该也不想。”

    “不吃东西，伤是好不了的。”

    说完这几句话，她便不再多言。她没指望他会有什么回应，对于这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宁愿装死也不愿面对现实的男人，任何多余的劝说都是徒劳。

    她转身，准备离开。既然他想继续装死，那就让他装个够好了。

    然而，就在她迈出脚步的那一刹那，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又透着一股子清冷寒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水。”

    只有一个字。

    那声音，像是两块冰冷的玉石在摩擦，嘶哑，干涩，却依旧难掩其本身的清冽质感。

    沈云辞依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个字，只是他无意识的一句梦呓。

    但这一个字，却像一根无形的钉子，将林穗的脚步牢牢地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