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下墓摸金,你鉴宝封神?   >   第8章 收乡货
第8章 收乡货
发布:2025-12-05 17:23 字数:3304 作者:月殇夭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那个已经重新坐回柜台后,悠然翻书的男人。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的专业与冷静,尽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温先生,”她强迫自己直视着温克的眼睛,“既然……既然你连孢子粉末的来源都能精准判断出来。那么,你所说的那座‘从未被发现的汉代列侯墓’,它的具体方位,是不是也就在杜陵塬附近?”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逻辑上的陷阱。如果温克承认,那就等于暴露了他拥有超越常人的信息渠道,甚至可能他自己就去过。如果他否认,那就与他之前对孢子粉末的精准判断产生了逻辑上的矛盾。无论他怎么回答,方菲都能顺着话头,继续深挖下去,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动权。

    然而,温克只是从书页上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固执地想在水里捞起月亮的孩子。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方博士,你搞错了一件事。”他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感,“我只是一个开古董店的。我的工作,是辨别那些已经出了土、流到市面上的东西是真是假,值多少钱。至于这些东西是从哪个坑里爬出来的,那是你们考古勘探队的工作,不是我的。”

    他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太极推手,轻描淡写地就将方菲蓄满了力道的一拳给化解于无形。

    “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温克将目光重新落回书上,仿佛谈话已经结束,“伪造这枚血蝉的人,我称他为‘工匠’。他一定去过那座大墓,并且从里面带出了最核心区域的封土,否则,他无法伪造出这种只存在于特定陵寝环境下的孢子粉末。”

    “你们与其在这里追问我一个虚无缥缈的坐标,不如实际一点,顺着那枚血蝉的流转痕迹,从那个暴毙的富商开始,一层层地往上查。买家、卖家、中间人……只要你们的手段足够,总能找到那个最初将这东西投放到市场里的人。找到了他,或许就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工匠’。”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既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完全符合警方办案流程的调查方向,又巧妙地将自己从这件事的核心地带,彻底地摘了出去。

    他变成了一个单纯的、提供关键信息的“顾问”,而不是一个身处迷局之中的“知情者”。

    方菲紧紧地锁着眉头,温克的这番话,从逻辑上来说,无懈可击。警方目前的调查方向也确实如此。可她心底的直觉却在疯狂地叫嚣着,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眼前这个男人,他对墓葬细节的那种熟悉感,那种仿佛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的笃定,绝非一个普通的、只跟“传世品”打交道的古董店老板应有的知识储备。

    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他知道的,绝对比他说的要多得多!

    可是,她没有证据。

    温克已经关上了沟通的大门,摆出了一副“言尽于此”的姿态。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此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墙上那座老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在无声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方菲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像是面对着一堵光滑如镜的、无法逾越的高墙,无论她从哪个角度尝试攀爬,都会被轻而易举地滑落下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又无比沉闷的僵局之中,藏古斋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猛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来人正是赵铁柱,他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满头的大汗混着雨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他那件廉价的夹克衫紧紧地贴在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像一头刚跑完成年礼的公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店里还有第三个人,尤其是气质如此卓然不凡的方菲。他的眼里只有温克,以及他手上那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调查报告。

    “克……克哥!”赵铁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台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他将手里的牛皮纸袋“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柜台上,溅起了几滴汗珠。

    “查到了!全查到了!”他压低了声音,但那份兴奋劲儿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了温克的脸上,“咱们要找的那只定窑碗!我托了潘家园好几个老哥们儿,一层层地往下捋,终于摸到根儿了!”

    “那玩意儿,最早是从一个叫‘土耗子’的贩子手里流出来的!”赵铁柱的眼睛里放着光,像是挖到了金矿,“这家伙可不是一般人,专门在京郊房山、门头沟,还有跟河北交界的那一带山区里收乡货!路子野得很,听说跟那边几个挖山货的‘掌眼’关系都铁得很!”

    赵铁柱的突然闯入,以及他这番毫不避讳的江湖黑话,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僵局。

    而他话语里那个无比刺耳的关键词——“收乡货”,让一直紧锁眉头的方菲,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鹰!

    作为一名资深的考古工作者,她对这些行话再熟悉不过。“收乡货”,听上去是去乡下收购古董,但在这行的黑话里,它通常只有一个意思——收购那些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的、没有经过任何官方记录的、非法的出土文物!

    而那些所谓的“掌眼”,更是盗墓行当中负责寻找墓穴、判断年代和价值的核心人物!

    这条线索,直接将温克,将这家藏古斋,与盗墓和非法文物交易这些最敏感、最黑暗的词汇,死死地联系在了一起!

    方菲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X光,在温克和赵铁柱之间来回扫视。

    温克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伸出手,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牛皮纸袋收到了自己手边,同时,他抬起眼,给了赵铁柱一个警告的眼色。

    赵铁柱正说得眉飞色舞,冷不丁接收到温克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顺着温克的视线,这才注意到,店里还站着一位气质冰冷、正用一种审视犯人般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士。

    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

    他再傻也看得出,这位女士绝非善类。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职业装,那副不怒自威的气场,还有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都让他这个混迹于市井的“二流子”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压力。

    “呃……”赵铁柱立刻收起了那副江湖气十足的做派,脸上的表情从得意洋洋切换到了尴尬和局促,他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后脑勺,对着方菲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方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从赵铁柱的闯入,到他口无遮拦的黑话,再到温克那隐晦的眼神制止,以及赵铁柱瞬间的噤声……这一连串的反应,如同一部无声的电影,在她面前上演。

    她愈发地肯定,这家看似不起眼的藏古斋,这间藏在琉璃厂深处的旧铺子,远比它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牵扯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

    这一刻,方菲忽然想通了。

    她决定暂时不再就“血蝉”和“汉代大墓”的事情对温克进行追问。逼得太紧,只会让他这堵墙筑得更高。既然他已经抛出了“工匠”这条线索,而眼下,这个“土耗子”又牵扯出另一条关于“盗墓”的线,那她不妨就先顺着这两条线查下去。

    她相信,只要顺藤摸瓜,所有的线索,最终都必将重新汇集到温克这个原点。到那时,她手里握着足够的证据,再来和他摊牌,定能让他无所遁形。

    想到这里,方菲紧绷的表情缓和了些许。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下摆,恢复了国家公职人员的专业仪态。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克,那眼神复杂,既有身为科学工作者的挫败感,又有作为调查人员的执着与坚定。

    “温先生,”她开口,声音恢复了清冷和镇定,“感谢你今天提供的信息,对我们的案子很有帮助。希望我们,还有机会交流。”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官方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保护国家文物,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这既是一句场面话,也是一句绵里藏针的警告。

    温克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任何客套话,深邃的目光目送着她转身离去。

    方菲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藏古斋,很快,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便悄无声息地发动,汇入街道的车流,消失在雨幕之中。

    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赵铁柱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立刻凑到温克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后怕和担忧。

    “我的妈呀,克哥,这妞儿谁啊?气场也太强了!吓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他探头往外看了看,确认对方真的走了,才压得声音更低了:“克哥,这妞儿来头不小啊!我刚才在街口看见她那车牌了,白底的!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血蝉’那个案子,现在是市局重案组和他们国家博物馆联合办案,盯得死紧!咱们……”

    “咱们”两个字刚出口,就被温克打断了。

    温克没有理会他的咋咋呼呼,他缓缓地,将那份被赵铁柱拍得有些褶皱的牛皮纸调查报告,在柜台上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