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文秀，更是得意非凡。

    她心中那点因为江晚凝出风头而生出的嫉妒和不安，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磋磨中，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高高在上的鄙夷和施虐的快感。

    看到江晚凝越是卑贱，她就越是开心。

    她开始变本加厉地使唤江晚凝。

    “月凝！我的绣鞋脏了，你拿去刷干净！记住，要用猪鬃刷子，刷到一点泥都看不见为止！”

    “月凝！我房里这盆兰花快死了，你端到你那屋去养着，什么时候养活了再给我端回来！要是死了，我就扒了你的皮！”

    “月凝！滚过来给我捶腿！”

    这一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天气阴冷潮湿。江文秀午睡醒来，突然就想吃点心铺“何记”的糖糕，而且，非要用院子里荷花池里最新鲜的荷叶包着吃，说那样才有一股清香味。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一个机灵点的连忙回道：“大小姐，这下着雨呢，池边路滑，而且荷叶上都是雨水，怕是不好用啊。”

    “不好用？”江文秀柳眉一竖，正好看到江晚凝从门外经过，手里还提着两个空空如也的恭桶。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指着江晚凝的背影，尖声叫道：“她不是闲着吗？让她去！我今天就要吃新摘的荷叶包的糖糕！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摘！摘不到最新鲜、最嫩的，晚饭就别吃了！”

    这命令，纯粹就是刁难。

    可江晚凝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放下恭桶，应了一声“是”，然后就转身走进了那片湿冷的雨幕里。

    秋雨冰冷刺骨，打在她那身单薄的粗布衣上，很快就湿透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池边，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往下淌，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为了摘到江文秀指定的那几片位于池中央、看起来最鲜嫩的荷叶，她不得不将大半个身子都探进冰冷的池水里。

    等她终于摘够了荷叶，回到闻秀阁时，整个人已经像个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嘴唇冻得发紫，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江文秀只看了一眼那些沾着雨水的荷叶，便嫌恶地皱起了眉，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看着就倒胃口，拿下去吧，我不吃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否定了江晚凝在冷雨里泡了半个时辰的辛苦。

    江晚凝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躬身退下，抱着那几片冰冷的荷叶，回了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下人房。

    当天夜里，她就发起高烧。

    整个人烧得像一块烙铁，躺在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一会儿觉得冷，冷得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一会儿又觉得热，热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烤干了。

    她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却一直在等。

    等一个人的到来。

    第二天，她烧得更厉害了。王妈妈来看过一眼，见她满脸通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探了探她的额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哼，真是个贱骨头，一点福都享不了。不过是淋了点雨，就病成这个样子。”她对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抱怨道，“身子骨就是弱，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别管她，让她自己挺着，这种人，越是金贵，死得越快！”

    她连请个大夫的意思都没有，只吩咐人给江晚凝灌了两碗热水了事。

    江晚凝躺在床上，将王妈妈那刻薄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心里一片冰冷。但她知道，时机，就快到了。

    果不其然，午后时分，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细碎而又稳重的脚步声，以及丫鬟们恭敬的请安声。

    “夫人安好。”

    是江夫人，林氏，她名义上的母亲，来看望她“唯一”的女儿江文秀了。

    江夫人今日穿了一件秋香色的杭绸褙子，外面罩着一件云纹披风，打扮得雍容华贵。她先是去闻秀阁陪着江文秀说了会子话，问了问女儿的起居功课，赏了些新得的料子和首饰。

    王妈妈在一旁殷勤地伺候着，把江文秀夸成了一朵花，又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就是月凝那丫头，太不省心了。昨儿淋了点雨，就病倒了，奴婢这心里，也正为她发愁呢。”

    江夫人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随口问道：“病了？可请大夫瞧过了？”

    “哎哟，夫人您是不知道，这丫头就是个药罐子，身子骨弱得很，三天两头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的，要是回回都请大夫，那得花多少冤枉钱？”王妈妈连忙解释道，“奴婢已经让她喝了姜汤了，睡一觉，发发汗兴许就好了。”

    江夫人听着这话，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虽对后宅庶务不甚上心，但毕竟是当家主母，最重规矩。一个丫鬟病得起不来床，做主子的不闻不问，连个大夫都不请，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她江家苛待下人？

    “带我去看看。”江夫人放下了茶盏，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王妈妈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夫人会心血来潮要去探望一个下等的丫鬟，但又不敢违逆，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引路。

    江晚凝那间下人房又暗又潮，刚一走近，就能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江夫人一进屋，看到那简陋甚至可以说是破败的陈设，眉头皱得更紧了。

    当她的目光落到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时，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丝不忍。

    只见江晚凝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干裂得像是久旱的河床，眼睛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瘦小、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碎掉。

    “这都烧成什么样了！”江夫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满，“王妈妈，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傻了！”

    王妈妈吓得腿一软，连忙跪下：“夫人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