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王姐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李导演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笑声里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王姐，你这是跟我见外了不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长辈在嗔怪不懂事的晚辈，“身体不适？哎哟，这算什么大事！我们节目组有国内顶级的医疗团队全程跟拍，二十四小时待命，别说发烧，就是现场需要个心理医生，我都能立刻给你摇来！保证把冉盼照顾得妥妥帖帖，比在家里静养还舒服！”

    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王姐的借口，随即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王姐，咱们都是圈里人，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你心里在担心什么，我一清二楚。”李导演的声音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响起，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你怕我们恶意剪辑，怕我们把冉盼当成制造话题的工具人，怕她上了节目之后，处境会比现在更糟糕，对不对？”

    王姐的呼吸一滞，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地戳穿她的心思。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理解你的顾虑。”李导演的声音再次变得温和起来，充满了安抚的意味，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但是王姐，你有没有想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全网都在等着看冉盼的笑话，是她的事业已经跌到了谷底！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王姐最痛的地方。是啊，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代言全掉，影视项目被换角，公司半放弃状态，除了那群数量不多但异常坚定的粉丝，冉盼几乎已经一无所有。

    “堵不如疏，王姐。”李导演的声音充满了魔力，“现在你们发再多的澄清稿，买再多的水军，都没有用。大众不相信这些，他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心动倒什么时》，就是给她一个让全国观众‘亲眼看到’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机会！”

    “你觉得她是只受伤的羊羔，可我从那条‘命硬’的微博里，看到的是一头不肯屈服的狼！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安全的羊圈，而是一个能让她展示利爪和獠牙的斗兽场！赢了，她就是王；输了，也比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腐烂要强！”

    “王姐，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冉盼岌岌可危的星途，而我，愿意跟你们一起上桌，做这个庄家。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恶意剪辑，我们会给她一个公平展示自己的平台。我们节目需要的是一个‘真’人，而不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反派。一个敢于在逆境中对抗全世界的‘大女主’剧本，远比一个惹人厌烦的心机女配角，更能引爆收视率，更能抓住观众的心。这个道理，我比你更懂。”

    李导演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敲打在王姐紧绷的神经上。她不得不承认，对方描绘出的蓝图，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但理智告诉她，这太冒险了，画饼充饥的故事她在圈里见得太多。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用更坚决的语气回绝，李导演却仿佛能预知她的想法，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抛出了最后的重磅炸弹。

    “王姐，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我再加点诚意。”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近感，“八位数。一季的通告费，这个数。”

    王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一松，瞬间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入行这么多年，经手过的合同金额加起来是个天文数字，但这个数字，作为一档综艺的单人单季酬劳，尤其是在冉盼如今这种“劣迹艺人”的境况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笔钱，足以支付公司那笔高昂的违约金，还能让她们在被资本抛弃的寒冬里，拥有一笔最关键的、可以东山再起的资本。

    李导演似乎很满意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他知道自己的筹码已经击中了对方的软肋。他乘胜追击，语气里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王姐，我再强调一遍，我们节目组会提供最顶级的医疗团队全程待命，保证冉盼的健康。至于洗白和重塑形象，这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想想，在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哭哭啼啼、卖惨博同情的场合，她如果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一面，那种反差感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力？观众是健忘的，也是慕强的。只要她足够有趣，足够强大，那些所谓的黑料，都会变成她传奇经历的点缀。”

    “机会我给你了，王姐。是让冉盼在沉默中被遗忘，还是让她在风暴中心涅槃重生，你自己选。”

    “我等你的好消息。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后天就要进组拍摄。我最多，只能等到明天中午十二点。”

    “我希望，你们能做出一个最‘硬’的选择。”

    说完，李导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像是在为王姐此刻混乱的心跳打着节拍。

    王姐无力地垂下手，手机从指间滑落，掉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面上，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她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李导演描绘的蓝图和那串零的诱惑，像两只魔鬼的手，在撕扯着她的理智。

    不行，她不能被冲昏头脑。李导演是个商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冉盼的性子她最清楚，刚则易折，让她去那种人精扎堆、处处是陷阱的真人秀里“展示自己”，无异于让她光着脚去踩满地的玻璃碴子。

    她看着冉盼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她用一种“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的眼神，死死地锁住冉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苦口婆心地劝道：“盼盼，你听我说！这绝对是个火坑！是龙潭虎穴！李导演那只老狐狸，他就是想利用你现在的争议给节目加热度，把你当成祭天的炮灰！”

    “你现在的情况，最需要的就是低调，就是从大众视野里消失！等风头过去，等大家忘了这些破事，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复出。你现在要是上了这种全国人民都盯着看的节目，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放大！你喝口水他们都能解读出八百个意思！到时候，那些黑粉们会把你撕得更碎！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王姐说得口干舌燥，情绪激动，她以为自己这番掏心掏肺的话，怎么也能让冉盼清醒过来。

    然而，冉盼听完后，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兴奋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她关注的重点，和王姐的苦口婆心，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着，嘴里念念有词，脸上一片认真，仿佛在计算一道至关重要的数学题。

    “高额通告费……”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节目组包吃包住……”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拍摄地是顶级的海岛度假别墅……”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还有一群经过节目组精挑细选的、来自各行各业的帅哥美女陪着玩……”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哇”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计算完毕，她抬起头，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直视着已经快要气到心肌梗塞的王姐，用一种发现了新大陆的语气，总结道：“王姐，这哪里是火坑啊？这分明是带薪休假的天堂啊！”

    “你……”王姐看着她这副财迷心窍、没心没肺的样子，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她指着冉盼，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天堂？冉盼！你是不是被骂傻了？你知不知道你去了会面对什么？那些男嘉宾会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你！女嘉宾会表面上跟你姐妹情深，背地里拉帮结派孤立你！节目组的剪辑师会把你的每一句话都剪成刀子，捅向你自己！”

    “我知道啊。”冉盼的回答云淡风轻，她甚至还端起王姐没喝的水，自己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