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盼完全无视了王姐那副快要灵魂出窍的抓狂模样。她的思维已经脱离了地球引力，进入了属于她自己的高速轨道。那双明亮的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倒映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却又仿佛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一个更广阔、更刺激的舞台。她的大脑，已经将这场在王姐看来危机四伏、九死一生的恋综之旅，在脑内飞速地解构、重组、编排，变成了一场为她量身定做的大型真人秀喜剧专场。

    她看着王姐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循循善诱地，像一个正在向投资人兜售疯狂计划的创业者，开始对王姐进行深度洗脑。

    “王姐，你冷静下来，听我分析。”冉盼的声音清脆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一步一步来。第一，我现在是个什么人设？全网黑，对吧？在路人眼里，我就是心机婊、白莲花、恶毒女配的集合体。我连呼吸都是错的，对吧？”

    王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脸色依旧难看。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既然如此，”冉盼两手一摊，做了一个极其无辜又极其潇洒的动作，“那我还有什么形象可言？我还有什么偶像包袱需要背着？一个已经被定义为‘坏人’的人，一个已经被踩进泥里的人，才是最自由的！我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笑要露八颗牙，说话要滴水不漏，走路都要计算角度。我可以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做什么都是‘符合人设’的。你懂吗？这是我的保护色，也是我的通行证。”

    王姐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在她的职业生涯里，“全网黑”等同于事业的死刑判决，是需要立刻冷处理、低调规避的灭顶之災。可是在冉盼的嘴里，这竟然成了一种“自由”的资本。

    冉盼看到王姐眼神中的松动，知道自己的理论起了作用。她顿了顿，给王姐一点消化的时间，随即眼中闪烁起更加明亮的、近乎算计的光芒，抛出了第二个论点。

    “第二，我们来分析一下观众和节目组。你觉得，现在的观众想在恋综里看到什么？是那种按着剧本演，每个对视、每次牵手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工业糖精吗？别傻了，王姐，那种东西早就过时了！观众嘴上说着想看甜甜的恋爱，但身体比谁都诚实，他们真正想看的，是抓马，是狗血，是意想不到的修罗场！”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语气笃定。

    “李导演，他是个老狐狸，他比谁都懂这个道理。他为什么放着那么多清清白白、形象正面的女艺人不要，偏偏火烧眉毛地来找我这个‘劣迹艺人’？他图我什么？图我长得漂亮？圈里比我漂亮的一抓一大把。他图的，就是我身上的‘不确定性’，是我能给这档节目带来的巨大争议和话题度！”

    “他们需要一条鲶鱼，来搅活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水。而我，”冉盼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我不仅能当鲶鱼，我还能把这潭水，直接给它搅成一锅红油滚滚、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呛得所有人眼泪直流，但又忍不住想凑过来看，想尝一口！”

    王姐被她这一套套的“鲶鱼理论”和“火锅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和重塑。虽然理智告诉她，这里面处处是陷阱，处处是漏洞，但她又悲哀地发现，冉盼说的……好像他妈的有点道理。

    娱乐圈的本质是什么？是流量。流量的本质是什么？是注意力。而还有什么，比一个全网黑的女明星闯入一档恋爱综艺，更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呢？

    冉盼见王姐已经从最初的激烈反对，变成了现在的沉思和动摇，立刻趁热打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王姐身边，开始描绘她那副听起来无比荒诞却又充满诱惑的“宏伟蓝图”。

    “王姐，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一个节目组精心布置的、浪漫得能拧出水来的海岛别墅里，柔光灯打着，背景音乐放着，一群俊男美女，个个都是人精，他们穿着华丽的衣服，努力扮演着一见钟情、深情款款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暧昧地拉扯，空气里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王姐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描述，在脑海里勾勒出《心动倒计时》往季的经典画面。

    “结果，”冉盼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而戏谑，“中间突然混进去一个我。”

    “当别的女嘉宾在讨论哪个男嘉宾的眼神更温柔、笑容更迷人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别墅一晚多少钱？节目组的伙食标准是多少？那个男嘉宾戴的表是真是假？值多少钱？能不能抵上我的违约金？”

    “当别的女嘉宾收到男嘉宾的礼物，感动得热泪盈眶，发表一番爱情感言的时候，我可能会拿着那个礼物，对着镜头认真分析它的性价比，然后吐槽一下这个直男审美。”

    “当大家围坐在一起，玩着尴尬又暧昧的真心话大冒险时，我可能会直接把场子变成我的单口喜剧开放麦，现场取材，即兴吐槽，把所有人的虚伪面具都掀开，让他们看看热闹，也看看自己。”

    “你想想，王姐！”冉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这是一个多大的反差？多强的戏剧冲突？一边是努力营造浪漫氛围的痴男怨女，一边是一个满脑子只想搞钱、吐槽、看热闹的喜剧人！这是什么？这是反差萌啊！这是能让所有观众都笑出声，然后一边骂我‘不解风情’，一边又忍不住想看我下一秒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的顶级看点！”

    “这收视率，不就来了吗？”

    “收视率来了，话题度爆了，我的商业价值，不就重新体现出来了吗？”

    冉盼的这一连串输出，像密集的炮火，将王姐最后的心理防线轰得七零八落。她呆呆地看着冉盼，嘴巴微张，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冉盼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满意地笑了。她伸出手，像个老干部一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王姐的肩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晚上夜宵吃什么。

    “所以啊，王姐，你现在明白了吗？这根本不是什么火坑，这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舞台。你想想，公费去海岛度假，住着顶级别墅，吃着山珍海味，还有一群帅哥美女陪着，不仅不花钱，还能拿八位数的通告费。”

    她掰着手指，再次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核心论点。

    “公费恋爱，带薪休假，还能顺便收集点珍贵的人类迷惑行为观察素材，为我以后东山再起，重返脱口秀舞台积累最鲜活、最真实的段子。王姐，你告诉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王姐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冉盼，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逻辑清晰得可怕，目标明确得吓人，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说服力。这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

    在王姐的记忆里，冉盼虽然外表美艳带刺，但内里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女孩。她的世界曾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季修白。

    季修白，那个被誉为“世纪末最后一个美少年”的顶流影帝，也是冉盼从出道开始就一头栽进去的劫。为了他，冉盼可以推掉最好的剧本，只为去他的剧组客串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为了他，她可以在颁奖典礼上，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为了他，她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媒体和粉丝嘲笑了整整三年的“恋爱脑”。

    直到半年前，季修白被拍到与新晋小花深夜同游，他用一条“只是朋友”的微博，轻描淡写地将冉盼这三年的痴情与执着，彻底碾碎，也让她成为了整个娱乐圈最大的笑柄。

    王姐一直以为，那件事掏空了冉盼的灵魂。她变得沉默，变得疏离，像一朵失去了所有水分，即将枯萎的花。可现在，王姐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场惨烈的暗恋，或许并没有摧毁她，而是像一场大火，烧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天真和软弱，从灰烬里，淬炼出了一个全新的、坚硬得让她都感到心惊的灵魂。

    眼前的冉盼，眼神里再也没有了那种患得患失的卑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清醒和一种无所畏惧的疯狂。

    王姐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冉盼强行绑上了一辆失控的疯狂战车。这辆车正以不要命的速度，朝着悬崖的方向狂奔而去。她不知道跳下去是粉身碎骨，还是能像冉盼说的那样，在坠落的瞬间，长出翅膀，迎风而上。

    前路未卜，充满了致命的危险，但该死的，似乎又充满了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可能。

    赌吗？

    用冉盼已经跌到谷底的事业，去赌一个逆风翻盘的奇迹？

    王姐的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几份冰冷的解约合同，想起了公司高层那副事不关己的嘴脸，想起了那些曾经称兄道弟如今却对她避如蛇蝎的“朋友”。

    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李导演的话，冉盼的话，在她的脑海里重叠在一起。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冉盼那双写满自信和野心的眼睛，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一个赌上全部身家的决定。

    “好！”一个字，从她的齿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这就去跟那个老狐狸谈合同！我要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去当炮灰的！我要把所有对我们有利的条款都写进去，一字不改！”

    她的斗志被重新点燃了，那个圈内闻风丧胆的“铁娘子”王姐，仿佛又回来了。

    “但是！”她话锋一转，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指着冉盼，一字一顿地警告道，“你得答应我，在节目里，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是第一位的！可以当鲶鱼，可以当火锅，但绝对不能当傻子！别太放飞自我，给我留条后路！”

    冉盼看着王姐终于被自己说服，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灿烂笑容。她俏皮地抬起手，对着王姐比了个干净利落的“OK”手势，答应得爽快又乖巧：“放心吧，王姐！我心里有数！”

    然而，在她垂下眼帘的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更加炽热的光芒。

    心里有数？

    当然有数。

    不放飞自我，那还叫什么脱口秀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