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了声啊！这事儿太劲爆了！”赵思雨的眼睛亮得像两个二百瓦的灯泡，里面闪烁着混杂了八卦、猎奇和职业性的兴奋光芒。

    她根本没注意到林洁那比鬼还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抓着林洁的肩膀，手舞足蹈地开始了她的“现场报道”。

    “我跟你说，我刚从校医院那边跑回来！消息绝对可靠！就昨天晚上，咱们学校体育系那个肌肉猛男，叫什么来着……对，高猛！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卧推一百公斤不带喘气的那个！”

    林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昨天晚上在图书馆复习到半夜，肚子不舒服，就去了顶楼那个基本没人用的卫生间。据说那个卫生间年久失修，灯还坏了一个，忽明忽暗的。”赵思雨压低了声音，刻意营造出一种悬疑气氛，“然后！重点来了！他上完厕所，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一抬头看镜子……”

    赵思雨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惊恐又兴奋。

    “他看见镜子里，他背后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长头发，盖着脸！高猛当时就吓傻了，一动不敢动！然后，他就听见一阵哭声，特别凄厉，就跟指甲挠玻璃似的，从他背后传过来！”

    林洁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不用赵思雨描述，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自动播放相关的“预览画面”——

    阴冷潮湿、散发着陈年霉味的卫生间。唯一的水龙头拧不紧，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在寂静的午夜里，声音清晰得可怕。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布满水渍的镜子里，一个高大男生的身影僵在那里。而在他身后，一个模糊的、穿着一身滴血般红裙的影子，正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啊！”

    林洁打了个哆嗦，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后来呢？”虽然怕得要死，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后来？后来他就嗷一嗓子，连滚带爬地跑下楼！据说裤子都尿湿了！被巡逻的保安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缩在图书馆大门口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现在人还在校医院躺着呢，打着镇定剂呢！”赵思雨一拍大腿，总结陈词，语气里充满了对这手新闻的满意。

    “你说刺激不刺激？一个一米八几的肌肉猛男，直接被吓尿了！这红衣学姐的战斗力，简直爆表啊！”

    林洁感觉自己的胃又开始翻腾了。

    她一把推开还抓着她胳膊的赵思雨，往后缩了缩，拉开了点距离。

    “思雨，你别说了……求你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事儿……邪门得很。”

    “邪门才好啊！”赵思雨哪肯就此罢休，看林洁这反应，她不但没收敛，反而更来劲了。她又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那张兴奋的脸在林洁眼里，简直比鬼还可怕。

    “洁洁，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什么机会？”林洁警惕地看着她。

    “新闻素材啊！一个天大的新闻素材！”赵思雨的眼睛里闪着名为“野心”的光芒，“你想想，这标题我都想好了！‘百年老校夜半鬼影，红衣学姐泣诉沉冤’！或者更劲爆一点，‘肌肉猛男深夜魂断图书馆，灵异传说再添实证’！怎么样？是不是光听听就让人想点进去看？”

    林洁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疯了？这种事你也敢报？”

    “这有什么不敢的？这叫挖掘真相！满足公众的知情权！”赵思雨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自己马上就要去竞选普利策奖了，“而且，我听说……李教授那个关于校园传说的课题，最后落到你头上了？”

    赵思雨的消息，永远比5G信号还快。

    林洁的心沉了下去，她就知道瞒不过这家伙。

    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正好嘛！”赵思雨一拍手，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天意！这简直就是天意啊！洁洁，咱俩联手，怎么样？”

    “联手干什么？”林洁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负责用你的专业知识，进行‘学术调研’和‘实地考证’！”赵思雨指了指林洁，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我呢，就负责发挥我的特长，进行‘新闻采访’和‘深度报道’！我们这是强强联合，优势互补！你想想，你把课题做出来了，我把新闻搞出来了，咱们俩，一个保研，一个成名，简直是双赢啊！这波绝对能搞个大新闻出来，说不定还能被转载到门户网站上！”

    赵思雨已经开始畅想她们二人走上人生巅峰的光辉未来了。

    而林洁，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学术调研？实地考证？

    那他妈叫送人头！

    还是买一送一，双人套餐的那种！

    “我不去。”林洁的回答简单、干脆，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那地方……不干净。”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赵思雨脸上的兴奋终于冷却了一点。她看着林洁那张毫无血色、写满了恐惧的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闺蜜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吧，洁洁，你来真的？”赵思雨愣了一下，“你不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吗？你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啊。”

    林洁在心里苦笑。

    她也想当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可实力不允许啊。那些“同志们”天天在她耳边开会，在她眼前开party，她想唯物都唯物不起来。

    “我不管唯物还是唯心，反正那地方，我不会去的。”林洁的态度很坚决。

    赵思雨一看硬的不行，立刻转变了策略。

    她那副职业女强人的气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可怜兮兮、泫然欲泣的表情。她挪到林洁身边，拉住她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声音也变得又软又糯。

    “洁洁……好洁洁……我的亲洁洁……”

    林洁浑身一哆嗦，知道她的“撒娇磨人”大法开始了。

    “你就当帮帮我嘛，咱俩谁跟谁啊。”赵思雨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林洁，“我一个人去，多害怕啊。你陪着我，我胆子也大一点。再说了，你那个课题，总不能一个字不写吧？李教授那边你怎么交代啊？他那么看好你，你总得拿出点东西来应付一下吧？”

    赵思雨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了林洁的软肋上。

    是啊，李教授那边……

    她可以不去送死，但她不能不毕业。如果这个课题交了白卷，以李教授对这件事的热情程度，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又不晚上去！”赵思“雨看林洁的表情有所松动，赶紧加大了火力，”我发誓！我们就挑个大白天，阳光最好的时候去！就去顶楼看一眼，踩踩点，拍几张照片当素材，绝对不做任何危险的事情！一有不对劲，我们马上就跑！行不行？“

    “……真的就白天去？”林洁有些动摇了。

    白天，阳气重，那些东西应该……不会太嚣张吧？

    或许，只是去应付一下，拍几张照片，然后根据资料和赵思雨打听来的八卦，胡编乱造一篇研究报告出来……这个方法，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真的！我拿我下半年的绩点发誓！”赵思雨举起三根手指，一脸严肃。

    林洁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又想了想李教授那张写满了“期待”的脸，最终，在两难的抉择中，她那颗反抗的心，还是被现实压垮了。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满是妥协和无奈。

    “……行吧。”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一次，就白天，而且，只能到楼梯口，不许进那个卫生间。”

    “好耶！”赵思雨瞬间满血复活，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抱着林洁的脖子就是一顿猛亲，“我就知道我的洁洁最好了！你放心，一切有我！我们就是去进行一次科学、严谨、安全的实地考察！”

    林洁被她晃得头晕眼花，只能任由她摆布。

    科学？严谨？安全？

    但愿吧。

    ……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到有些晃眼的午后，全校大部分学生都在睡午觉或者打游戏的时候，两个女生，鬼鬼祟祟地走向了那栋在校园里矗立了几十年，本身就像一本厚重传说书的图书馆大楼。

    赵思雨一路上还兴致勃勃地跟林洁普及着她刚打听到的更多细节。

    “我跟你说，我还找了学校的老档案，那个学姐叫苏晚晴，是舞蹈系的系花呢！长得可漂亮了，就是性子有点冷。追她的男生能从图书馆排到校门口，结果她偏偏看上了一个校外的富商，唉，红颜薄命啊。”

    “还有人说，她跳下来那天，穿的红裙子是那个富商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所以她怨气才那么重，因为那件衣服上，沾着她最初的爱和最终的恨。”

    林洁默默地听着，一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玉佩。

    阳光透过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围是学生们的欢声笑语，篮球场上传来拍球和喝彩的声音，一切都充满了青春和活力。

    可林洁却觉得，越是靠近图书馆，周围的空气就越是阴冷。那些阳光照在身上，也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很快，那栋充满着苏式风格的红砖图书馆，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饱经风霜、看尽了悲欢离合的老人。墙壁上爬满了常青藤，阳光似乎都无法穿透那厚重的历史感。

    赵思雨掏出手机，对着图书馆大门“咔嚓”拍了一张，脸上是即将干一票大的兴奋。

    林洁却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那栋建筑的顶楼。

    在那个最高的地方，她仿佛看到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红色，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花瓣，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