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致命瑕疵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34 作者:月殇夭幺
“哈哈哈哈……”
整个办公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李哥,你可别说,这还真像是程鹤能干出来的事儿。”
“就是,我听说他上次那个非法集资案,本来被告人能判个三缓四,硬是被他一通神操作,给整了个十年实刑进去。”
“杀人诛心啊!这哥们儿是当事人的终极噩梦吧?”
“我看他不是‘律政克星’,他就是个‘卧底’,专门帮我们检察院和法院冲业绩的!”
李伟听着同事们的恭维和调侃,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重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被吊销了律师证,靠着钻空子才重新入行的丧家之犬,也敢在我办的铁案上狺狺狂吠?简直是不自量力!等着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法院那边,驳回他的申请都是轻的,我怕他再把自己给玩进去!”
这些风言风语,像长了脚的病毒,以惊人的速度在江城的法律圈内扩散、发酵,最终又传回了风暴的中心——鹤鸣律师事务所。
林晚儿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如坐针毡。她能感觉到周围同事们投来的异样目光,能听到茶水间里压低声音的议论。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她的心上。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程鹤的这个举动,在她看来,已经不能用“冲动”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一场自杀式的袭击!他这是把自己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名声,又亲手拎起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堆里,还嫌火烧得不够旺,又往上浇了一大桶汽油!
法院那边怎么可能受理?一个已经被行业唾弃的律师,要挑战一个检察院公认的“铁案”,这不是胡闹是什么?这不是在公然挑衅整个司法系统的权威吗?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林晚儿终于再也坐不住了。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冲向了程鹤那间紧闭着门的办公室。
她甚至都忘了敲门,直接拧开门把手就冲了进去。
“程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担忧而显得有些尖锐。
办公室里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缝隙,投下一道狭长而昏暗的光柱,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程鹤就坐在这片昏暗之中,他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呼吸平稳悠长。如果不是他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林晚儿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或者……死了。
他身上有一种与周遭的喧嚣和她内心的焦灼格格不入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程律!”林晚儿又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哭腔,“外面……外面都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法院的人、检察院的人,还有其他的律所,他们……他们都说我们是在胡闹!说您疯了!”
她一口气把堵在心里的话全都吼了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们都说法院那边肯定不会受理我们的申请的!程律,我们……我们是不是太着急了?我们这么做,不是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吗?!”
在她焦急的注视下,程鹤的眼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刚睡醒的迷茫,也没有被打扰的恼怒,平静得像一潭幽深的古井,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外界的一切风雨,都无法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
就在刚才,他正在脑海中使用系统自带的【模拟法庭】功能。
这是一个逆天的功能,可以根据他掌握的所有案卷材料,模拟出最真实的法庭对抗场景。他可以选择任意的对手,进行无数次的推演和辩论。而他刚刚选择的对手,正是那个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检察官——李伟。
在那个虚拟的精神法庭里,他已经和“李伟”唇枪舌剑地交锋了数十个回合。
听到林晚儿那几乎崩溃的声音,程鹤才从深度的沉浸中退了出来。
他静静地看了林晚儿几秒钟,然后抬起手,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柔软的眼镜布,低下头,开始慢条斯理地、一圈一圈地擦拭着镜片。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某种独特的韵律感,仿佛他擦拭的不是镜片,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林晚儿急促的呼吸声。
“急?”
终于,程鹤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林晚儿的心里荡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抬起头,将擦得锃亮的眼镜重新戴上,镜片后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清晰而锐利地落在林晚儿的脸上。
“让他们说去。”他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可是……”林晚儿还想说什么,却被程鹤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的言语。
“林晚儿,”程鹤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今天,教你作为一名律师,执业生涯的第一课。”
林晚儿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记住,法律,尤其是程序法,”程鹤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钢钉,被他用锤子,狠狠地钉进了林晚儿的心里,“它不是人情世故,不是一团和气,更不是什么舆论风向。”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它是武器。是我们这种律师手里,最冰冷的武器。是保护我们当事人合法权利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堡垒。”
“他们现在笑得越大声,骂得越难听,就证明他们越心虚,越无知,越不懂得敬畏程序这两个字真正的分量。”
程鹤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林晚儿在他的注视下,感觉自己那点可怜的担忧和恐慌,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程鹤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绝对的权威,“不是站在这里担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屁话,而是滚回你的座位上去。”
“去把《刑事诉讼法》里,关于‘非法证据排除’的所有法条,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还有最高法、最高检所有相关的司法解释、指导案例,都给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我要你背到滚瓜烂熟,能随时随地从脑子里调出来!”
“滚瓜烂熟,听懂了吗?”
林晚儿彻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明明坐着,她站着,可她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种源于绝对专业和绝对自信的强大气场,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自己之前所有的担心,所有的恐惧,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她看到的,是舆论,是人情,是别人嘲弄的目光。而他看到的,是法律,是程序,是那柄能劈开一切的,最冰冷的武器。
她之前还觉得他是个疯子,是个赌徒。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是在胡闹,也不是在赌博。他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正在耐心地、冷静地,磨砺着自己的爪牙。
林晚儿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不是因为羞辱,而是因为羞愧。
她默默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过身,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安静地退出了程鹤的办公室,轻轻地带上了门。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林晚儿,没有再理会周围任何异样的目光和声音。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刑事诉讼法》,翻开书页,目光落在了“非法证据排除规则”那一章。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颗深水炸弹。
这就是程鹤的再审申请,在江城法律圈子里掀起的效应。
当江城中院那份薄薄的、盖着鲜红公章的《再审案件受理通知书》下达到检察院和鹤鸣律师事务所时,所有听到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
这不合常理,更不合人情。
一个声名狼藉的“律政克星”,要挑战一个公诉机关引以为傲的“铁案”,法院居然连程序性的审查都懒得做,就直接受理了?疯了吗?中院那帮法官的脑子被门挤了?
之前在办公室里把程鹤嘲笑得体无完肤的李伟,在看到那份通知书时,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他捏着那张纸,反复看了三遍,确认上面的案号和公章都不是伪造的,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嘴上虽然硬气,但他心里那股子莫名的烦躁,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这就像一桌精心准备的满汉全席,突然掉进了一只死苍蝇,虽然不影响大局,但膈应,恶心,让人食欲全无。
与检察院那边的恼火和不解不同,江城各大律所的律师们,则是彻彻底底地陷入了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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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再审开庭那天,江城中院第二法庭,一个原本只能容纳五十人旁听的小法庭,硬生生地被挤得水泄不通。过道里,门口边,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西装革履,全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律师同行。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好奇、幸灾乐祸和期待的复杂气息。
“哎,听说了吗?就是那个程鹤!”
“能没听说吗?当年他老师的案子,就是他亲手办的,把人送进去的,狠人一个!”
“我听说他这次连案卷都没看几遍,就敢申请再审,这不是瞎搞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想破罐子破摔,搞点名气出来吧,黑红也是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