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觉得完了，对方的逻辑堪称完美闭环，从道德到法律，把他们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被告代理人，现在由你方发表辩论意见。”审判长的声音响起。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包括那些闪烁的镜头，全都聚焦到了程鹤身上。

    程鹤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像钱理德那样慷慨激昂，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律师袍，然后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清晰得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

    “审判长，对于刚才原告方律师的观点，我个人，表示尊重。”

    一句话，让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

    什么情况？

    钱理德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大堆反驳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周建国也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晚儿更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叫表示尊重？这是要投降了吗？

    程鹤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说道：“是的，在我国现行法律体系下，动物不能作为继承主体，这一点是明确的法律常识。原告方律师花了这么长时间论证这一点，我很佩服他的严谨。对于这个观点，我们完全认同。”

    “哗——”

    旁听席上炸开了锅。这算什么？不战而降？那还打什么官司？钱理德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向上勾起，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轻蔑。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程鹤的眼神陡然一厉，声音像是出鞘的利剑，瞬间提高了八度，响彻整个法庭！

    “但是！”

    这一个字，如同平地惊雷，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咯噔一下。刚刚还嘈杂的法庭，瞬间鸦雀无声。

    “但是！今天我们站在这里，讨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继承案件，而是一个信托案件！对方律师从头到尾，洋洋洒洒，慷慨陈词，却都在故意混淆一个最基本的法律概念——那就是‘遗产继承’和‘信托安排’，这两个截然不同、风马牛不相及的法律概念！”

    程鹤的目光如炬，直视着脸色开始变化的钱理德，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对方律师一直在强调《继承法》，强调动物不能继承。没错，说得都对，但这些，和我们今天讨论的案子，有关系吗？”他轻轻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这就好比你在讨论一台冰箱的制冷效果，对方却一直在跟你强调微波炉不能制冷。观点很正确，但毫无意义！”

    “你！”钱理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

    程鹤根本不给他机会，他转身面向审判席，整个人的气场完全打开，仿佛此刻他不是一个代理律师，而是一位正在传道授业的法学教授。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为了厘清本案的关键，请允许我花一点时间，向法庭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是信托。”

    他没有用法言法语，而是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开始了他的“法庭授课”。

    “信托，说白了，就是‘信任’和‘托付’。委托人，也就是本案中已经逝世的周老太太，她因为信任受托人，也就是我的当事人——东城信托基金会，所以将自己的财产托付给我们管理。”

    “这个‘托付’，在法律上，会产生一个非常重要的后果：财产所有权的转移！也就是说，当周老太太和我的当事人签订信托合同的那一刻，她名下的那些财产，在法律意义上，就已经不再完全属于她个人了。这些财产被装进了一个叫‘信托财产’的、独立的、受法律保护的‘保险箱’里。这个‘保险箱’的所有权，属于受托人，也就是信托基金会。”

    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箱子的形状，这个形象的比喻让所有人都听懂了。

    “既然财产已经进入了这个‘保险箱’，它就不再是周老太太的‘遗产’了！既然不是遗产，那又怎么能适用《继承法》的规定呢？对方律师用法条来论证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前提，这在逻辑上，本身就是个笑话！”

    钱理德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发现，程鹤正在拆解他整个立论的根基。

    程鹤的语速越来越快，逻辑链条一环扣一环，清晰得让人无法辩驳。

    “那么，我们再来看，周老太太设立这个信托，她的目的是什么？对方律师说，她是想把钱‘给’一只猫。这是最根本的错误理解！”

    “周老太太的遗愿，不是要把财产‘给’猫，而是设立一个目的为‘妥善照顾这只名叫富贵的猫的余生’的合法信托！这在法律上，被称为‘目的信托’！这个信托的受益人，不是猫，而是‘照顾猫’这个目的本身！”

    “我的当事人，作为受托人，我们的责任，不是把钱塞到猫爪子里，而是要严格按照信托合同的规定，用这笔钱，为这只猫提供最好的生活、医疗和照顾，直到它安然离世。信托终止后，剩余的财产，将按照合同约定，全部捐赠给动物保护组织。整个过程，受到信托监察人的严格监督，每一分钱的去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审判长，请看，这整个安排，哪里违法了？哪里违背公序良俗了？”程鹤的声音再次拔高，“恰恰相反！这完美地体现了我国《民法典》中‘充分尊重当事人真实意思表示’的最高立法精神！也完全符合我国《信托法》关于信托设立和运行的各项规定！”

    他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材料递交给书记员：“这是周老太太生前设立信托的全部文件，以及她接受精神状况评估时，证明其精神状态完全正常的医学报告。她是在神志完全清醒、逻辑完全清晰的情况下，做出的这个决定。她不信任自己的亲人，却愿意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一个专业的法律制度，这本身，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程鹤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面如死灰的钱理德，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所以，对方律师引以为傲的那个‘动物不能继承’的论点，我再说一遍，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观点，但，与本案无关。”

    一句话，直接判了对方的死刑。

    整个法庭，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程鹤这一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的论述给震住了。什么继承，什么伦理，全都被他用一个“信托”的概念给轻松架空了。这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钱理德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准备了数周的辩护词，在程鹤面前，就像是纸糊的墙，被一拳捅穿，稀碎。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低声合议了许久，期间频频点头，看向程鹤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

    短暂的休庭后，审判长再次敲响了法槌。

    “经合议庭评议，本庭认为，逝者周某某生前所设立的信托合同，意思表示真实，内容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不违背公序良俗，应属合法有效。”

    “该信托财产已独立于逝者的个人遗产，不适用法定继承的相关规定。原告方以《继承法》为依据，主张遗嘱无效并要求继承遗产，于法无据。”

    “本庭现判决如下：”

    审判长的声音庄严而清晰，回荡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一、认定案涉《宠物照顾信托合同》合法有效。”

    “二、驳回原告周建国的全部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由原告承担。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咚！”法槌落下。

    周建国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尖叫道：“不！不可能！法官，你们搞错了！我才是她亲弟弟啊！钱怎么能给一只畜生！！”

    然而，法警已经上前，将情绪失控的他控制住。钱理德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记者区的闪光灯再次疯狂地亮起，这一次，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然的年轻律师——程鹤。

    猫咪“富贵”，在法律的加持下，正式成为了这个城市里最富有的“喵星人”。

    这个判决结果，像一颗重磅炸弹，迅速引爆了整个社会舆论。各大新闻网站、社交媒体的头条，全都被“人猫争产案”和“宠物信托”这两个词条占据。

    而程鹤的名字，也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法律圈和关注此案的民众耳中。有人说他剑走偏锋，有人说他逻辑鬼才，但最终，一个响亮的称号被冠在了他的头上——“鬼才律师”。

    ……

    从法院大楼里走出来，外面依旧围满了不肯散去的记者。程鹤在法警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车里。

    林晚儿紧随其后，一坐上车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立刻转过头，一双大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崇拜的小星星，亮得惊人。

    “程律……你也太……太神了吧！”她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我当时听那个钱律师说完，腿都软了，我以为我们输定了！你是怎么想到的？从信托这个角度切入，简直是神来之笔啊！”

    她满脸都是好奇和崇拜：“程律，你是不是什么案子都能找到这种谁也想不到的角度啊？”

    程鹤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后座上，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界面。

    界面上，一个名为“正义值”的数字，正在疯狂地跳动。

    “完成‘人猫争产案’终审判决，维护当事人合法信托权益，捍卫法律精神，正义值+5000！”

    “因本案产生巨大社会影响力，推动‘宠物信托’概念普及，引发公众对《信托法》的关注与讨论，额外奖励正义值+10000！”

    看着那一连串跳动的数字，程鹤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他关掉手机，拿起旁边座位上早已备好的保温杯，拧开盖子，淡淡地呷了一口里面的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