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经济损失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27 作者:月殇夭幺
那对朴实的中年夫妇,看着判决书上的每一个字,激动得泣不成声。他们握着林晚儿的手,嘴里翻来覆去只会说两个字:“谢谢……谢谢……”
从苏晓家的小区出来,林晚儿看到了等在车旁的程鹤。
他正靠着车门,看着远处城市的轮廓,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林晚儿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法律的锋利,不仅仅可以用来惩罚罪恶,更能像一把坚固的盾牌,用来守护善良。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冷静、理智,甚至冷酷得像一台没有感情的精密机器,但她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燃烧着一团比任何人都要炙热的、滚烫的火焰。
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
自“键盘侠侮辱罪”一案尘埃落定,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半年里,鹤鸣律师事务所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门可罗雀的草台班子。程鹤的名字,随着那个标志性的判例,在江城乃至全国的法律圈里,都打出了响当当的名号。
“找程鹤,打官司,准能赢。”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成了许多当事人口耳相传的“真理”。
事务所的业务量呈几何级数增长,慕名而来的客户几乎要踏破门槛。林晚儿作为程鹤的首席助理,也在这场高强度的实战中,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她不再是那个接到电话都会手心冒汗、看到卷宗就头皮发麻的菜鸟了。现在的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裙,踩着不高不低的跟鞋,穿梭在办公室里,从容不迫。整理卷宗、联络客户、对接法院、甚至进行一些基础的法律咨询和证据梳理,都做得有条不紊,井井有条。
有时候,看着她那副干练的小模样,程鹤甚至会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办公室,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整个君诚所都处在一种高效而有序的忙碌之中。
林晚儿刚送走一位咨询遗产纠纷的客户,回到自己工位上,正准备整理下午庭审的材料,前台的内线电话就打了进来。
“晚儿姐,外面有一位自称是‘风行单车’公司法务部的代表,姓张,说有重要的案子想和程律当面谈,没有预约。”
“风行单车?”林晚儿愣了一下。
这可是国内共享单车领域的巨头,铺天盖地的小蓝车,几乎是现代都市的一道风景线。这种体量的公司,内部法务团队肯定相当强大,怎么会突然找上他们这家“小庙”?
“让他稍等,我问一下鹤哥。”林晚儿不敢怠慢,起身敲了敲程鹤办公室的门。
“进。”
程鹤正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签字笔。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份股权代持纠纷的复杂卷宗,但他似乎并没有在看,深邃的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鹤哥,风行单车的法务代表找上门了,说有急案,您看……”
“风行单车?”程鹤闻言,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眉毛微微一挑,似乎也有些意外,“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一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被林晚儿领了进来。他约莫三十五六岁,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厚实的公文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大公司精英法务的范儿。
“程律师,久仰大名!”男人一进门,就热情地伸出双手,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我是风行单车法务部的张伟。您在‘苏晓网络侵权案’中的表现,我们整个部门都研究学习过,实在是太精彩了!”
程鹤站起身,与他轻轻一握,便松开了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张先生客气了,请坐。不知道是什么案子,能让风行单车的法务部,亲自登门?”
张伟在沙发上坐下,林晚儿适时地给他倒了杯水。他喝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烦躁和无奈的表情。
“程律师,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确实是遇到了一件……挺棘手,又挺憋屈的事儿。”张伟叹了口气,打开了他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资料。
“您先看看这个。”他将一份数据报告递给程鹤,“这是我们公司后台大数据筛查系统,最近发现的一个异常情况。”
程鹤接过报告,林晚儿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报告的标题是《关于江城编号A7341车辆异常使用情况分析》。
内容显示,在江城,有一辆编号为A7341的风行单车,在过去长达三个月的时间里,它的GPS定位信息,出现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模式。
每天,这辆车的解锁和最终上锁的地点,都分毫不差地指向同一个坐标——城西一个老旧小区“红星小区”的3号楼楼下。
更奇怪的是,后台记录的每日使用时间都极短,通常只有一两分钟,刚好就是一个起步价的时间。这完全不符合正常的通勤或者出行逻辑。
“大数据系统判定,这辆车有极大概率,被用户‘私有化’了。”张伟指着报告上的红点,苦笑着说。
“所以你们派人去看了?”程鹤一语中的。
“没错!”张伟一拍大腿,“我们派了两个运维师傅过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从资料里抽出几张照片,摆在茶几上。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光线昏暗、墙皮斑驳的居民楼楼道。楼梯扶手上,一辆崭新的风行单车,赫然被一把巨大无比的、泛着黄铜色光泽的将军锁,死死地锁在了栏杆上。那把锁的个头,比单车本身的智能锁还要夸张,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霸道。
“我们的人找到了这家的住户,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张伟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我们的人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跟他解释,说共享单车是公共财产,不能私自上锁占为己有。”
“结果那大爷,比我们还理直气壮。”张伟学着老大爷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我天天都扫码付钱了!我付了钱,这车今天就归我用,没毛病吧?我用我付了钱的东西,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的人跟他掰扯,说您不用的时候,也得让别人用啊。大爷眼睛一瞪,说:‘我把它放楼下,锁起来,是为了我出门买菜方便,省得我急着用的时候,楼下没车,还得满世界去找!我付了钱的,怎么就不能图个方便了?’”
林晚儿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谁说不是呢!”张伟像是找到了知音,“我们的人前前后后上门交涉了三四次,好话说尽,道理也讲了,甚至提出可以送他一张季卡作为补偿,让他把车解锁。可那大爷油盐不进,就认一个死理:我付钱,我使用,我锁车,天经地义。最后一次,甚至直接抄起扫帚把我们的人给轰了出来。”
程鹤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
张伟继续说道:“程律师,这事儿吧,说大不大。一辆单车,造价也就几百块钱。但说小也不小。现在这种私占共享单车的现象,在全国都屡见不鲜,我们公司的单车损耗,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此。我们想拿这个案子做个典型,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所以我们决定,起诉这个老大爷。”
“但是……”张伟话锋一转,露出了最头疼的表情,“这个官司,我们内部法务团队研究了很久,感觉非常不好打。”
“首先,告他盗窃罪,肯定不行。”张伟摇了摇头,“盗窃罪要求‘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可这个大爷,他每次使用前,都规规矩矩地扫码解锁,支付了费用。你很难说他有主观上的非法占有故意,他那个逻辑虽然混蛋,但在法律上,却恰好规避了这一点。”
“那侵占罪呢?”程鹤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们也想过。”张伟苦笑,“但侵占罪的对象,是代为保管的他人财物,或者是遗忘物、埋藏物。共享单车这个性质,往上套,有点牵强。而且,侵占罪也是刑事犯罪,立案标准很高,就为了一辆几百块的单车,公安机关大概率是不会立案的。”
“所以,刑事走不通,只能走民事。可民事诉讼,又能告他什么呢?最多就是个财产返还纠纷,法院顶天了判他把车还给我们,再赔我们一把将军锁的钱。这不痛不痒的,根本起不到我们想要的那个‘杀鸡儆猴’的宣传效果啊!”
张伟说完,一脸期盼地看着程鹤:“所以,我们才想到了您。程律师,您是这方面的专家,总能找到一些我们想不到的角度。我们公司的要求很简单,第一,要回单车;第二,要让这个老大爷受到应有的、能上新闻的惩罚,起到足够的宣传和教育作用!”
林晚儿在一旁听完了全部的叙述,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案子,确实难办。
从法律上讲,张伟他们公司的分析没什么问题。这就是个典型的、游走在道德和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行为。标的额太小,性质又不明确,打官司纯属费力不讨好。说白了,就是个民事纠纷,折腾到最后,可能连律师费都赚不回来,没什么意思。
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小破事儿。
然而,程鹤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反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猎人看到新奇猎物时的光芒。
他靠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似乎在构建一个有趣的逻辑模型。
许久,他停下了敲击的动作,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自信的弧度。
“案子,我接了。”
简单的五个字,让张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不过,”程鹤话锋一转,“我打官司的方式,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我需要的,不是这辆单车本身的价值数据,那几百块钱,意义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