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为争口气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07 作者:月殇夭幺
画面中,当左边的摄像头A缓缓转到其扫描范围的最右侧时,右边的摄像头B,恰好也刚从最右侧开始往回转。就在这一来一回的交替中,位于两个扇形扫描区域夹角处的137号车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任何一个摄像头都没有拍到的空白!
程鹤按下了暂停键,用红色的标记在屏幕上画出了那个明显的监控死角。
“经过我们逐帧分析,每一次摄像头交替,都会产生一个长达三十秒的监控死角。一天二十四小时,这样的死角会出现无数次。而根据公安机关调取的、孩子划车的原始监控录像片段显示,那个孩子,正是利用了其中一个三十秒的死角时间,完成了他对车辆的第一次破坏。而后续的十几次破坏,同样发生在这片‘无人地带’!”
张律师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用这种笨办法,去实地蹲守,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了监控系统的设计漏洞!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程鹤示意技术人员继续播放。画面切换到了保安亭的视角,是长焦镜头拍摄的特写。
“被告代理人声称,贵公司的保安人员严格履职。那么,请看大屏幕。”
画面中,一名保安正心安理得地坐在亭子里,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滑动,脸上时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地显示,他这个动作,持续了整整十二分钟。
画面再一转,是另一名保安,在所谓的“巡逻”途中,靠在一个承重柱后面,点上了一根烟,悠闲地刷着短视频,时间超过了十分钟。
视频的最后,是一段保安巡逻路线的轨迹图。红色的线条,只在宽阔的主干道上画了一个圈,而两边密密麻麻的停车位区域,则是一片空白。
视频播放完毕,整个法庭陷入了一片死寂。
之前还自信满满的张律师,此刻脸色煞白,嘴巴微张,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彻底懵了。他准备的所有辩护词,在这些铁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程鹤转过身,面向审判席,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审判长!根据我国《物业管理条例》以及贵我双方签订的《物业服务合同》明确规定,被告物业公司,有义务对小区的公共区域,特别是像地下车库这样集中了大量高价值财产的重点区域,提供充分、有效的安全保障服务。”
“但事实是什么?事实是,贵公司引以为傲的监控系统,存在着致命的设计漏洞和监控死角!贵公司严格履职的安保人员,在工作时间公然玩忽职守,将业主的财产安全置之不理!正是因为这些显而易见的漏洞和管理上的严重失职,才为本次侵权行为的发生,提供了客观的条件和长达十几分钟的‘安全’时间!可以说,如果物业公司尽到了哪怕最基本的安保责任,这场损失都完全可以避免!”
“因此,我们认为,被告江岸一品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在本案中,并未尽到其应尽的、法定的、约定的安全保障义务,存在重大过错!根据《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八条之规定,其应当对原告,也就是车主的财产损失,承担相应的补充赔偿责任!”
程鹤的发言结束,他平静地坐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他的这番话,以及那段无可辩驳的视频证据,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法庭上炸开了锅。
张律师彻底哑火了,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王总则是一脸的惊喜和佩服,他看向程鹤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崇拜。而那对绝望的父母,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最终,经过短暂的休庭合议,审判长当庭宣判。
“咚!”法槌再次落下。
“经本庭审理,认定如下:被告李强、刘敏之子李小宝,对原告王德发的车辆造成损害,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被告李强、刘敏作为其法定监护人,疏于管教,是本次损害发生的直接侵权责任人,应当承担主要的赔偿责任。”
听到这里,李强和刘敏的身体又是一颤,脸色再次变得灰败。
但审判长的话还在继续。
“但同时,本庭也认定,被告江岸一品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在履行物业服务合同过程中,其提供的安保监控系统存在明显漏洞,安保人员存在玩忽职守行为,未尽到完善的安全保障义务,其管理上的过错与原告的财产损失之间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故,被告物业公司应当在其过错范围内,承担相应的补充赔偿责任。”
“本庭现判决如下:一、被告李强、刘敏,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王德发车辆维修费人民币二十三万六千六百元。”
“二、被告江岸一品物业管理有限公司,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对上述款项中百分之三十的份额,即人民币十万一千四百元,承担补充赔偿责任。”
“三、驳回原告其他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
判决结果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王总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是好的,三十多万的赔偿款,一分不少地拿了回来,不管是父母赔还是物业赔,反正他的钱是到位了。他看向程鹤,那眼神,简直像是看财神爷。
物业公司的律师和代表则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赔了十万块钱事小,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判决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回去之后,整个小区的安保系统和人员管理,都必须立刻进行彻底的整改。这个教训,可谓是花钱买来的。
而那对熊孩子的父母,李强和刘敏,在听到最终的赔偿金额后,先是一愣,随即,那一直紧绷着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刘敏捂着嘴,喜极而泣,身体软软地靠在了丈夫的身上。虽然二十三万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一笔需要咬紧牙关、耗费数年才能还清的巨款,但相比于最初那座足以压垮他们整个家庭的三十三万大山,无疑是压力骤减,总算让他们看到了一丝还清债务、重新生活的希望。
案子结束了,众人走出法庭。
“程律!牛!实在是太牛了!”王总一把抓住程鹤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原来官司还能这么打!以后我公司的法务,还有我那些朋友,有事我全介绍给你!”
程鹤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客气地应付着。
林晚儿跟在后面,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里感慨万千。她再次感受到了法律的魅力与智慧。它并不总是像法条那样冰冷、非黑即白。有时候,它也能像程鹤这样,在冰冷的规则和复杂的利益纠葛中,凭借着专业的知识和过人的智慧,找到一条缝隙,为剑拔弩张的对立方,寻求到一个最接近公平的解决方案,在维护当事人权益的同时,也为绝望的人,留下一丝人性的温度和喘息的空间。
王德发的案子,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江城不大不小的富人圈子里,激起了千层浪。
一时间,鹤鸣律师事务所声名鹊起。
以前,大家提起程鹤,印象还停留在他是个敢跟顶头上司叫板、有点小聪明的年轻律师。但现在,他成了那个能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把必输的官司硬生生盘活的“讼棍奇才”。
律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林晚儿每天光是接电话、筛选案件就忙得脚不沾地。找上门来的,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标的额惊人的大案子。有上市公司的股权纠纷,有富二代的离婚财产分割,还有开发商和承建商之间几千万的工程款官司。
这些案子,随便接一个,律师费都够寻常人家奋斗一辈子了。
但程鹤却显得意兴阑珊。他把大部分案子都推了,只挑了几个他认为有点意思的接了下来。用他的话说:“钱是赚不完的,但有趣的案子,打一个少一个。”
他这种佛系的态度,让林晚儿一度怀疑自家老板是不是因为赚够了钱,准备提前退休了。
随着律所的名气越来越大,程鹤的心思,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有意识地,去关注一些与金钱无关,但却能激起他内心某种原始冲动的案子。他私下里管这个叫,积攒“正义值”。
这天下午,江城的天气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律所的待客区,来了一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客人。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脸上带着一种长期奔波劳碌留下的疲惫和愁容。身上那件蓝色的外卖骑手工作服,虽然洗得很干净,但领口和袖口已经磨得起了毛边。
他局促地坐在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屁股只敢沾一个边,那双因为长期握着车把而布满厚茧和裂口的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显得无所适从。他面前那杯林晚儿倒的柠檬水,一口都没敢碰。
他叫李军,是一名外卖小哥。
“程……程律师,”他抬起头,看着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气定神闲的程鹤,声音有些发虚,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我……我是听我一个工友说的,说您……您专门打一些……一些别人不接的官司,我就……我就想来试试。”
程鹤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别紧张,李先生。坐舒服点,慢慢说,怎么回事?”
他的温和态度,似乎给了李军一点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是这样的,程律师。前几天,就上周四,江城不是下了那场大暴雨嘛,您肯定也知道,好多地方都淹了,水都到膝盖那么深。”
李军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