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千刀万剐
发布:2025-12-05 18:30 字数:3435 作者:月殇夭幺
这个名字,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为他们点亮了一根微弱的火柴。
尽管这火光如此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尽全力抓住。
于是,第二天上午,鹤鸣律师事务所的待客室里,便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程鹤走进待客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夫妇,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他们的头发,像是被冬天的霜雪覆盖过一样,花白得触目惊心,仿佛一夜之间就苍老了二十岁。他们的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窝深陷,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悲恸与绝望。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带着一股常年劳作的陈旧气息,与这间装修现代、明亮简洁的律师事务所显得格格不入。
看到程鹤进来,他们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有些踉跄。
“您……您就是程律师吧?”周凯的父亲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程鹤。”程鹤快走几步,示意他们坐下,“请坐,别紧张。”
他亲自为两人倒了热水,放在他们面前。那双布满了老茧、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捧着水杯,却迟迟没有喝。
“程律师……”周凯的母亲刚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般地涌了出来,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泣不成声,“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为我儿子……为我儿子讨个公道……”
程鹤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包纸巾递了过去,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情绪稍微平复。
许久,周凯的父亲才从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叠文件,双手递了过来。
“程律师,这是我儿子……周凯的遗书复印件,还有……还有我们去报案的回执。您……您先看看。”
程鹤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那几张纸,仿佛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属于一个垂死少年的冰冷与绝望。
他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一字一句地阅读那封遗书。
待客室里,一时间只剩下女人压抑的抽泣声,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程鹤看得非常慢,非常仔细。
那潦草的字迹背后,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瘦弱的男孩,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一人蜷缩在被子里,无声地流泪。
他看到了男孩在全班的哄笑声中,涨红了脸,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的窘迫。
他看到了男孩的作业本被撕碎时,眼中那熄灭的光。
他看到了男孩在那个名为“围观傻狗周凯”的群里,看到自己被P成猪头的照片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羞辱和刺痛。
那不是简单的恶作剧,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持续性的精神谋杀。
施暴者们,用“玩笑”做外衣,用“未成年”做盾牌,享受着将另一个同类的尊严和快乐一点点碾碎的快感。而旁观者们,用沉默和冷漠,构筑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最终将那个男孩推向了六楼的天台。
阳光下的罪恶,往往比黑暗中的更加伤人。
程鹤的眼神,一点点变冷,变硬。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无声地燃烧,越烧越旺。
终于,他看完了最后一页。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爸,妈,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儿子,如果……我还有来生的话。”
程鹤缓缓地合上了那份复印件,将其整齐地放在桌上。
他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那对已经哭得几乎虚脱的父母身上。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最后一丝的、卑微的祈求,像是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许久,程鹤开口了。
他的声音,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激昂的陈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但在这份平静之下,却蕴藏着一股无比坚定的、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
“叔叔,阿姨,”他看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请你们相信我。”
“刑事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用民事手段,把他和他背后的家庭,彻底打穿。”
“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比坐牢更痛苦、更漫长的代价。”
林晚儿就站在待客室的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
她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程鹤说的每一个字。
那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可就是这种不带一丝波澜的平静,让她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后脑勺,激起了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刑事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用民事手段,把他和他背后的家庭,彻底打穿。”
“……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比坐牢更痛苦、更漫长的代价。”
周凯的父母,那对几乎被悲伤压垮的老人,在听到这句话时,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某种早已熄灭的东西。他们看着程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仿佛那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动作。
林晚儿的心脏,也跟着那句话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跟在程鹤身边不算久,但也算见识过他的手段。无论是对付流氓中介,还是硬撼金杰那样的地头蛇,程鹤都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练和狠辣。
但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说以前的程鹤是一把锋利的、随时准备出鞘的手术刀,精准、高效、直击要害。那么此刻,林晚儿感觉到的,是一柄沉重的、沾染着铁锈和血腥味的行刑斧。他不是要治病救人,也不是要切除肿瘤,他是要……行刑。
一种不计后果、不问代价,只为达到最终目的的、纯粹的毁灭欲。
她预感到,程鹤这次是真的被触怒了。那封遗书,那个名叫周凯的男孩的死,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一把火。而这把火,即将要烧掉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为富不仁的家庭那么简单。
他要玩的,是一票前所未有的大手笔。
送走周凯父母后,程鹤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律所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刚才还回荡着压抑哭声的空间,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程鹤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鼓点上,沉重而又决绝。
林晚儿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快步跟了进去。
程鹤的办公室里,有一面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白板,那是他平时用来梳理案情思路的。此刻,他站在白板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马克笔,拔开笔帽的动作,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开会。”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林晚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所谓的“紧急会议”,所谓的“律所全部人手”,其实也就是他们两个人。
她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拿出了笔记本和笔,摆出了专业助理的架势。
程鹤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盯着那片空白的白板,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戏谑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
终于,他动了。
马克笔落在白板上,发出“吱吱”的摩擦声。笔尖走势龙飞凤舞,力透板背,四个硕大的、带着凛冽杀气的大字,出现在白板正中央。
诉讼凌迟。
林晚儿看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凌迟。古代最残酷的刑罚,千刀万剐,让犯人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地走向死亡。
用这个词来形容诉讼……
“我们的核心战略,”程鹤终于转过身,用笔尖点了点那四个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是打赢一场官司,而是发动一场战争。”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儿,那眼神让林晚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周凯的死,想要在法律上直接追究李逸那帮小畜生的刑事责任,很难。就算走了狗屎运立了案,未成年人保护法那把大伞也能让他们毫发无伤。所以,那条路,我们不去想。”
“我们要做的,是另一件事。”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白板,将那份周凯遗书的复印件,用磁吸钉在了白板的一角。
“我们要把李逸那个小团体,在过去整整一年的时间里,对周凯实施的每一次,你听清楚,是每一次,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侵权行为,都从这封遗书里,从我们后续的调查取证里,单独拆分出来,变成一个独立的、全新的民事诉讼案件。”
说完,他拉开架势,开始在“诉讼凌迟”四个大字下面,飞快地书写起来。
他的动作极快,马克笔在白板上留下了一行行清晰的字迹,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听起来就像是死神的镰刀在磨刀石上摩擦。
“第一案。”程鹤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宣读一份审判书。
他指着遗书复印件上的一行字:“遗书记录,去年三月五号,午休时间,在学校食堂,被告李逸,在被告王浩、赵磊的协助下,公然抢夺原告周凯餐盘中的鸡腿一个。诉由:不当得利返还请求权之诉。诉讼请求:一、判令被告李逸返还价值五元人民币的鸡腿一个,或支付等额价款五元;二、判令被告王浩、赵磊承担连带责任;三、本案诉讼费由三被告承担。”
林晚儿的笔尖停在了笔记本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为了一个五块钱的鸡腿,单独打一场官司?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程鹤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写下了第二行。
“第二案。”
“遗书记录,去年三月十号,晚自习前,被告王浩,因原告周凯拒绝为其抄写作业,故意将原告的数学作业本撕毁。诉由:财产损害赔偿纠纷。诉讼请求:一、判令被告王浩赔偿原告作业本损失,价值人民币两元;二、判令被告王浩就其侵权行为,向原告进行书面道歉;三、本案诉讼费由被告承担。”